第37章 一眼萬年（一）
冷……好冷。
熱血流散，駭人的冷意猶如附骨之蛆般侵入四肢百骸。
世王的意識模糊，渾身上下好似沒有半點力氣，只覺自已身處無盡深海，眼前的光亮越來越模糊，自已正無力地朝更幽寂黑暗的海淵陷落。
救他，誰能救救他？
當眼眸徹底闔上時，海淵中無邊無際的黑暗便湧了上來。
耳畔，忽然出現了似有若無的空靈的歌調，在這孤獨寂寥的深海中愈發清晰。
歌聲響起時，墜落感似乎也停止了。
世王費力地睜開眼，朦朧水色中光影稀薄，卻也依稀可見。
他的視線，就這樣恰巧撞進了雙乾淨，猶如一泓清泉的藍色眼眸。
這樣的鮮亮顏色，是他迄今為止在這黑暗時代見過的最美色彩。
不知哪裡來了一點力氣，他朝他抬起手臂，一點點地朝他靠近。
山洞內寂靜，燃燒著暖橙色的火焰。
火光跳躍，驅散了低籠的黑暗，傳遞出的絲絲熱氣化開聚集的寒意，讓人昏昏欲睡。
雖然簡陋，卻也尤為溫馨。
“噼啪。”
松子睜開眼，無聊地去撥弄柴火，見不夠了添了好些進去。
這才甩了甩身子，甩掉毛髮上的灰塵，往上飛起。
它扒拉上鍋沿，胖乎乎的腦袋搭在世王消瘦的肩膀上，黑葡萄似的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自家主子。
海辭身邊漂浮著好些東西，一本魔法書，一截只有一片葉子的樹枝，還有一堆瓶瓶罐罐，裡面裝滿了他們這些年收集的各種奇異材料。
“蛤蟆的第七條腿，蝙蝠獠牙和翅膀，腐爛三年的蜘蛛網，好奇怪的材料……”
粗略地看一眼魔藥書，海辭按照配方，開啟瓶罐將這些東西一一放入鍋中，又拿過樹枝開始攪和。
隨著他緩慢的動作，鍋中竟出現了旋渦。
昏迷的世王也隨著這洶湧的旋渦旋轉起來。
海辭忙朝松子道：“快拉住他，可不要先前沒被怪獸打死，反而被這用來治傷的魔藥淹死，那真是天底下最得不償失之事和笑話了。”
海辭語氣堅定，他絕不允許自已的巫婆生涯出現這麼大的滑鐵盧。
於是松子連忙伸出爪子，去扯住世王的藍色長髮。
好一會後，海辭抽出樹枝，鍋裡的魔藥已經呈現出夢幻的淡紫。
他又了看一眼睡顏安靜完好無損的世王，滿意點了點頭。
撥出口氣又把目光放回：“然後，還需要月光草根鬚，海中花的花蕊，珊瑚叢頂上歷經過三次暴風的白色沙礫，再加上人魚尾上的第七片鱗片，人魚王族的髮絲，人魚王族……”
海辭：？什麼時候他也變成材料了？！！！
海辭肉疼地看了看身邊的瓶瓶罐罐，心中流淚不止，天知道拿到這些東西他和松子花了多大的力氣。
但最終只是長嘆口氣，畢竟救都救了……
於是老老實實地分毫不差地把材料一次放入，又剪下自已的一縷銀色髮絲，並從袖子裡摸出一枚青色魚鱗。
這鱗片的主人，自然是海青堂那傢伙了。
東西一放下去，魔藥在轉眼間就變成了銀色，奇異的香氣霎時間散發出來。
鍋裡的世王，蒼白的臉肉眼可見地變紅潤。
海辭欣慰點頭，又扒拉過魔法書，在看了最後幾個字時露出了明顯的氣憤。
忍不住地罵罵咧咧：“什麼破配方？還要人魚王族真情流下的眼淚，要東要西的！要不要乾脆我把我的尾巴剁下來熬成魚湯給他補身子啊？”
“主子！”
“松子，怎麼了？”
松子的一聲驚呼，成功轉移了海辭的注意力。
只見世王雖昏迷著，卻有了動作，雙手在猛烈地揮動，似乎是想抓住什麼東西。
水花四濺，可憐的松子身上的毛都被打溼了大半。
松子往後退，手上卻不忘緊緊地扯住世王的頭髮。
海辭輕輕揮手，指尖出現一抹流光帶出一縷鮫綃，把世王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可惜地看了一眼地面，朝松子道：“按住他，應該是要醒了，只是沒想到昏迷了還能掙扎，魔藥濺出去這麼多，真是浪費了我這一堆好材料。”
想了想，繼續說道：“不過也別按太用力，可不能淹死。”
松子聽話照做，一時間安靜下來。
海辭抱著魔法書，忍不住地又開始罵罵咧咧。
世王只感覺都要抓住眼前人了，忽然來了一股未知的力量，束縛了他的雙臂，將他朝海淵按去。
眼眸又無力地合上……
再一次睜開，他發現，自已努力想要抓住的人正站在自已面前。
海辭見狀，粲然一笑道：“醒了？”
這笑容太明媚太晃人眼鏡，世王被驚豔，不由得呆愣住。
忽然感覺肩膀鬆快了些，世王回過神，束縛住自已的力量似乎消失了，只有頭皮還有點發疼。
疑惑地偏頭去看，一隻胖貓慢悠悠地飛向海辭。
海辭瞧著世王這呆愣的模樣，忍住不用樹枝戳了戳他還帶著些嬰兒肥的臉頰。
“怎麼不說話？莫不是被打壞了腦子？”
又神色苦惱道：“要是那樣就壞了，我還沒學會怎麼熬治腦子的魔藥。”
海辭的樹枝似乎觸發了什麼特別開關，記憶回籠，世王頃刻清醒。
板著臉警惕道：“你是什麼人！？”
世王銳利的眸光中帶著忌憚，他感覺不到自已體內的半分仙力。
“我？”海辭微微一笑，指著自已道，“我嘛，自然是你的救命恩人。”
海辭朝世王飛去，雙手捏了捏他的臉道：“你一個小孩子，板著臉做什麼？一點都不可愛。”
世王條件反射般抬手朝海辭擊去，卻被海辭轉身躲過。
海辭手裡把玩著顆明珠，徐徐的聲音中沒了剛才的笑意：“好了，這麼緊張幹什麼？我又不是拐小孩的壞人，況且是你自已求我救的你。”
世王低頭，發現自已泡在一口鍋裡，溫和的力量不斷地在治癒他的身軀。
於是緩和下了神色，支支吾吾地朝海辭道謝。
海辭心中升起惡趣味，朝世王挑了挑眉道：“那你打算怎麼謝我？提醒一下，我們做巫婆的呢，最喜歡的就是吃像你這種白白嫩嫩的小孩了。”
“你——”
世王眉眼浮現怒氣，殺意騰騰地看著海辭。
“松子，你快看他，真好玩。”
海辭哈哈笑著，指著世王示意松子快看他。
松子扶額，它怎麼沒發現，自家主子怎麼還有逗小孩的愛好？
世王這才反應過來海辭是在逗他，剛要說話，嘴裡便被塞了個東西。
那是一顆人魚王族真情流下的眼淚，是先前海辭從艾珍身上搜出來的。
海辭又用樹枝戳了戳世王道：“這是最後一味材料，吃了它，你體內的仙力就能恢復了。”
又思索片刻，朝松子問道：“對了，他說他叫世什麼來著？”
“世……”饒是一貫記憶力好的松子也有些得支支吾吾。
實在是因為先前世王只來得及說出個“世”字，就猝不及防昏了過去。
世王好不容易吞下明珠，忍著嗓子的不適剛要回答，就聽見了海辭的拍手聲。
“柿子！”
海辭笑著看他：“你是不是叫柿子？你一定很喜歡吃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