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瑤光樓宴席散去。酩酊大醉的長孫煜在隨從們的攙扶下,一路回到自己下榻的驛館。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席間賀明秋總能東拉西扯找些由頭,領著一眾官員向他敬酒。長孫煜是客,加上自己來匈奴是有求於人。主人的面子當然不能不給。所以即便他早已有醉意,可還是硬著頭皮幹了一杯又一杯。

想他堂堂一國皇子,平日裡小酌怡情倒也罷了,真要喝起來哪裡是這幫酒蟲的對手。加上匈奴的酒極烈,幾杯下肚,喉嚨裡火辣辣的,就像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

最終,在一眾人的大笑聲中,長孫煜實在喝不下去,“不負眾望”的趴倒在酒桌上,就此不省人事了。

眼看快進驛館了,長孫煜只覺胃裡翻江倒海,難受的不行。他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攙扶著他的侍從,然後疾步朝一旁的一棵大樹下走去。侍從們不明就裡, 趕忙跟了上去。剛一湊到跟前,便見長孫煜“哇”的一聲,扶著大樹嘔了起來。

等長孫煜嘔了差不多了,一名侍從趕忙取出一方手帕遞給長孫煜。長孫煜扶著大樹擦了擦嘴,喘了幾口氣後可算是舒坦許多。

涼風吹拂過頭頂,使得長孫煜的腦袋稍稍清醒了一些。他睜著半開半合的雙眼,對一旁的人說道:“一路送本王回來也累著了,都下去安歇吧,本王自行上樓。”

一名侍從猶豫了一番,說道:“王爺,凌先生先前派人傳話來,說有要事與王爺商量。”

“凌先生?他人在哪?”長孫煜打了個酒嗝,問道。

侍從正要開口回答,驛館裡恰好走出來一位錦衣公子。錦衣公子微微含笑,雙手抱拳行禮道:“王爺,凌霜在此恭候多時了。”

長孫煜一見到凌霜,便笑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由於喝了酒下手沒輕沒重的,這一肩膀拍下去,疼的凌霜暗暗倒吸一口涼氣。

手勁真大。

“先生來的正好。本王還打算明日派人請先生過來呢。哎,都下去吧,下去吧。”長孫煜朝侍從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下去安歇。

侍從們都認得凌霜,知道這位凌先生與王爺是故交,王爺對他極為器重。所以也沒多想。領了吩咐後便各自散去。

凌霜攙扶著長孫煜一路回到了他居住的房間。見長孫煜醉意朦朧,一身的酒氣。凌霜不禁皺起眉頭:“王爺一向不擅飲酒,今日為何喝的這麼醉。”

“嗐,別提了。”長孫煜找了個躺椅坐了下來,舒舒服服的靠在靠背上。“正因為本王不擅飲酒,這才被這幫蠻……這幫人給灌的暈頭轉向。要我說啊,這匈奴的烈酒真不是人喝的,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入得了肚的。”

凌霜不動聲色的問道:“聽說宴席上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長孫煜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你的訊息倒是靈通。的確有一個令人討厭的傢伙。”

“誰?”

“你猜猜。”

“穆雲清?”

“不然呢?”

二人對視了一眼,繼而相視一笑。

“穆雲清官拜西域總督,年紀輕輕便憑軍功一路高升,如今已是鎮守一方的領兵大帥。此次不帶一兵一卒,竟敢孤身前往多羅城。拋開其目的不談,能有如此膽識著實讓本王刮目相看。”

凌霜坐在長孫煜旁邊,抬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吹了幾口熱氣,淡淡道:“王爺,現在可不是你倆惺惺相惜的時候。穆雲清出現在多羅城,只怕目的與王爺一樣。王爺當早做準備才是。”

“穆雲清何等目的本王豈能不知?可現下本王只在乎賀明秋的態度。他這個單于不開口不表態,說再多也是徒勞。說來也氣人。本王奉母后之命千里迢迢攜厚禮來到匈奴,誰料人都沒見過幾回,反倒在這驛館一待就是一個多月。好不容易能借此機會向他說明來意,誰知竟被這老狐狸三言兩語的給搪塞過去。”

凌霜聽著他不住的抱怨,而自己慢條斯理的撥弄著茶蓋,輕抿了一口茶。“賀明秋究竟是何想法不得而知,不過至少他對王爺並無敵意。否則以匈奴與楚國之間的交情,他大可將王爺驅逐出境,又或將王爺扣押下來,以做人質。從而換取楚國那邊的好感,博得自己的利益。但他偏偏選擇了沉默,光這點就足以大做文章了。”

長孫煜在躺椅上舒舒服服的搖擺著,輕眯著雙眼,懶散的說道:“繼續說。”

“國與國之間本就無所謂的‘盟友’,歸根究底不過‘利益’二字。當年匈奴內亂,王權不穩,四周各國虎視眈眈。如此形勢下匈奴這才不得不與楚國結盟,藉此求得庇護,從而獲得一線生機。此後匈奴與楚國正式建交,匈奴向楚稱臣納貢。兩國開始互相往來,傳播文化。”

“當年楚強而匈奴弱,不得已而稱臣。而如今世間已過百年,天下局勢風雲萬變。此時正是群雄逐鹿之時,王爺又怎知他賀明秋心裡不會生出點別的心思?”

長孫煜的微眯的雙眼漸漸睜開,他掃了眼面前的凌霜。只見他正端起茶盞細細的品著茶,依舊是那氣定神閒,不緊不慢的模樣,就彷彿剛剛說的話是他隨口一說罷了。

“先生的意思是……賀明秋未必會忠於楚家人?”

凌霜淡淡一笑,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之色。“歷代匈奴單于皆自詡為天之驕子,卻不得不奴顏婢膝,俯首稱臣兩百年。賀明秋乃一代雄主,他又怎會甘居人下?”

…………

此時已是深夜。靈州城郊外的一處破廟裡卻仍亮著篝火。

由於當地的村莊盡數搬遷去往別處,這座土地廟就此斷了香火,久而久之便荒廢在此,成了南來北往旅客們暫時歇腳住宿的地方。

破廟裡的篝火燒的很旺,一股濃濃的肉香從破廟裡飄出,讓人聞之垂涎三尺。

只見篝火旁圍坐著兩個人。人人手上都提著一根樹枝,樹枝上各綁著一隻不知從哪獵來的山雞,正架在火堆上烤著。

這二人原本都是出門在外謀生計的尋常百姓,且又是同鄉。新年將至,原本打算一同搭個伴歡歡喜喜的回鄉過年,誰料偏偏趕上大雪封路,寸步難行。等到官府派人疏通好道路時,早已經耽誤了不少日子。一切安排妥當,奈何天公不作美。除夕之夜,闔家團圓之際,哥倆只能可憐巴巴的在這荒郊野外的破廟裡過起了年。

“老沈,你有沒有聽說一個訊息?”其中一人忽然問道。

那個叫“老沈”的頭也沒抬,只是盯著自己眼前的烤雞說道:“什麼訊息?”

那人故作神秘的挪了挪身子,低聲道:“咱們回鄉的途中,我聽沿途的老鄉們說,這靈州知府鍾楷死了。”

“關我屁事!”老沈從腰間取出酒袋,朝嘴裡狠狠的灌了一口。“他人死就死了,這有什麼稀奇的。我又不是地府閻王爺,至於跟我通報?”

“這不一樣啊。”那人陰森森的說道:“那鍾楷也不知得罪了上頭什麼人,堂堂知府一夜之間便淪為階下囚。按說他本要押送到京師問罪,誰料押送途中,竟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割了腦袋。等到押送的官兵發現時,兇手早就逃之夭夭了,連帶著鍾楷的腦袋一同下落不明。”

“竟有此事?!”老沈只當鍾楷一路上抑鬱成疾病死了,誰知這其中竟有這層緣由。

還未等他開口追問,破廟的大門被“嘭”的一聲撞開。

大門一開,屋外的寒風呼嘯而至,二人面前的篝火被吹得左右搖擺,映的破廟內忽明忽暗。

老沈皺了皺眉,扭頭破口大罵道:“哪來的王八羔子,給我……”話未出口,他便適時的住了嘴。

屋外站著一個渾身纏著鐵鏈,鬚髮皆白的黑衣男子。男子年約五十上下,凹目鷹鼻,不怒自威。背上揹著一把同樣由鐵索纏繞的巨劍,站在門口如同太歲神降世,令人望而生畏。

男子冷眼掃視了一下老沈以及他的同鄉,而後似是沒看見他們般繞過了他們,徑自走到破廟深處的一個草垛處坐下。

男子腳上的鐵鏈拖在地上發出長長的“嘩嘩”聲,老沈這才注意到他的兩隻腳踝上分別掛著一個鐵銬。

此人莫非是從監牢裡逃出來的亡命之徒?

“老……老沈,他、他……”同鄉偷偷地指了指那個陌生男子,語氣不自覺的發起了顫。

老沈到底年長一些,見識過大場面。他雖心中害怕,可還是強壓著內心的恐懼,提起手中那隻烤熟的山雞,硬著頭皮朝那人走去。

草垛處,那人將背上的巨劍斜靠在一旁,正雙手抱胸閉眼假寐。聽見不遠處傳來動靜,微微睜開了眼睛警惕的朝老沈掃去。

老沈被他這道凌厲陰狠的目光給嚇得站住了腳。他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那隻烤雞,說道:“一隻烤雞不成敬意,前輩……”

“把酒拿來。”男子開口道。

“酒……有的,有的。”老沈解開腰間的酒袋,想上前遞給他又怕他動手發難。於是做了個手勢後,遠遠的將酒丟給了那名男子。

男子接過酒袋,扯掉酒袋上的塞子,狠狠地往喉嚨裡猛灌了一大口。

“問個路。”男子一口飲盡,開口問道。

老沈趕忙說道:“前輩請講。”

男子隨意的撥弄著手中那把鐵索巨劍,冷冷道:“此去多羅城,可有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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