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深夜,鍾育的屋子內並未掌燈。只有裡屋內依稀閃耀著暗淡的燭光。

玉竹邁著忐忑不安的步伐來到裡屋,然後在珠簾外停了下來。

透過珠簾,她看見鍾育身著正裝背對著她。顯然此時尚未就寢。

在他的面前正掛著一幅再尋常不過的山水畫。這幅山水畫的畫工並不算精妙,市集坊間隨處可見。可鍾育卻彷彿能從上面看出什麼花樣出來,竟能看入神了。

“原來公子還未就寢。他……是在等我?”玉竹暗暗的想著,心中湧起一陣甜意。看得出公子還是在乎自己的。

“事情辦妥了?”鍾育忽然開口問道。

玉竹點了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頓了頓,鍾育遲疑的問道:“她……可曾說什麼?”

說了什麼……

玉竹腦海中浮現出鍾笑臨死前那驚恐無助的目光,原本逐漸平復的身軀再次打了記寒顫。

“她……她似乎察覺到什麼,不肯服藥。奴婢怕事情洩露,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直接……直接給她強灌下去了。”說完這些,玉竹身軀抖得愈加的厲害。一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自己,如一攤泥一般癱坐在地上。

她雙手抱膝,淚水盈盈而落。聲音也愈加哽咽起來。“奴婢原本想讓她不明不白的死了,這樣死的也乾脆利落。可她偏偏察覺到了,拼命的想要呼救。奴婢給她灌下藥後,又用枕頭……用枕頭把她……”說到最後,她已是泣不成聲,只能埋在雙腿間低聲哭泣。

珠簾被輕輕掀起,一雙鞋子出現在她面前。玉竹哭著抬起頭,只見鍾育正朝她伸出一隻手,柔情的看著她。

“公子,你……”

“你做的很好。起來吧。”鍾育微微彎下腰,將手伸到她面前。

玉竹心中微微一顫。看見鍾育的手朝她遞來,她擦了擦眼眶中的淚水,伸手握住鍾育的手掌。

鍾育將她扶了起來,順勢拉著她的手進入了裡屋。玉竹紅著臉,不敢多問。只能乖乖的跟在鍾育的身後。

穿過珠簾進入裡屋。玉竹發現屋內只點了一盞蠟燭。燭光搖曳,微弱的燭光照在鍾育的臉上忽明忽暗,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鍾育扶著她在一張桌前坐下,順手為她倒了杯茶。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清醇的茶香讓玉竹緊張失措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公子,這茶似乎不是店裡的。”

“那是自然。”鍾育微微一笑,給自己的杯中也倒了杯茶。“這鄉野粗鄙之地又怎會有如此好茶。是那廣平縣的陸掌櫃知我愛好,臨行前特意贈了我一份洞庭碧螺春。今夜你既來了,倒不如與我一同共飲。嚐嚐這茶味如何。”

玉竹接過茶盞,面露猶豫之色。

鍾育似是沒注意到她的遲疑。而是端起茶盞,斯斯文文的小抿了一口,細細的品味了一番。

“嗯。香如蘭桂,味如甘霖。果然是好茶。”

玉竹見狀,心下稍安。她暗怪自己疑神疑鬼的,竟然對公子都心生戒備。如今她已是跟公子同上一條船,又怎能對公子有戒備之心呢。

這麼一想,她心下稍安。她端起那盞茶,稍稍吹了口熱氣,而後小啜了一口。

“味道如何?”鍾育問道。

玉竹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奴婢多謝公子賜茶。”

鍾育挪了挪身子,伸手摟過她的纖腰,然後將她攬到自己的懷裡。他輕撫著玉竹的背,柔聲道:“你為了幫我付出了這麼多。我許諾你的條件自然不會食言。從今往後你便是我鍾家的如夫人。咱們夫妻之間還談什麼謝不謝的。”

玉竹聽到他這一番柔聲細語,原本止住的淚水再次簌簌淌出。

無論今夜自己做了什麼,但是能得到公子的一番承諾,她感覺自己做的一切都已值得了。她乖巧的依靠在鍾育結實的胸膛中,淚水浸溼了他的衣襟,可她嘴角卻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公子,她的屍體怎麼辦。”玉竹想起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明日一早鍾笑的屍體必定會被人發現。自己當時走得匆忙,現場一片狼藉也沒心思去打掃。一旦被人發現,事情豈不是要敗露。

鍾育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淡淡一笑:“無妨。自打你離開了她的房間,便有人進去處理了。保證做的天衣無縫,不會有人察覺。”

玉竹應了一聲,忽然奇道:“公子,奴婢還有一事不明。既然公子身邊不乏有能人,為何還要奴婢去做這事。奴婢一介女流,若是一時失手,豈不是誤了公子大事。”

鍾育並未回答她,而是問了她另一個問題。“竹兒,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嗎。哪怕她本來就命不久矣。”

“奴婢不知。”這個問題玉竹其實一直有疑惑。可是她知道鍾育的脾氣,所以自己從來不敢多問。知道的太多絕對不是件好事。

鍾育嘆了口氣,語氣裡充滿了無奈。“還不是我那不省心的爹。”

說到此,鍾育哂然一笑。“老爺子也是老糊塗了。平白無故給別人養了近二十年的女兒。知道真相後竟還心慈手軟,下不去狠手。我幼時他常對我說‘成大事者,當鐵石心腸,不可有兒女私情’。結果到頭來他自己反倒做不到。”

對於靈州的那位鍾知府,玉竹只知其名不知其人。聽鍾育提起他爹,玉竹自然豎起耳朵耐心地聽著。

“即便是她逃出鍾家,流落民間。可老爺子還是命追尋人務必將她好生帶回。萬萬不可用強,更不可害其性命。哼,真是可笑。他難道不知一旦那小賤人將當年之事抖落出去,我鍾家將面臨滅頂之災。靈州官場有多少個目光在盯著我鍾家。我鍾家一旦失勢,落井下石之人還會少嗎?老爺子一把年紀,這權衡利弊竟還看不透。”

玉竹並不是很清楚鍾笑的背景與鍾家有著怎樣的恩怨。可聽鍾育的口吻,分明他對鍾笑有著不死不休的想法。無怪乎鍾笑逼不得已,最後敢當著所有百姓的面,在廣平縣擊鼓鳴冤。

只可惜這廣平縣縣令乃是出自鍾知府門下。此舉無異於羊入虎口。到頭來反倒將自己栽了進去。冤屈未曾訴出,自己卻喪了命。實在是可悲,可嘆。

“所以……公子打算在半路上借鍾小姐病重,將其毒死。”

“不錯。”鍾育很滿意玉竹這一點就通的腦子。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口,隨後微微一笑:“既然老爺子心慈手軟下不去手,便由我來做這個惡人。她總歸是要死的,又何必計較死法。不光是她,她曾經閨樓之中的丫鬟僕人,一個都跑不了。”

他雖說的平平淡淡,可語氣中那濃烈的殺意卻讓玉竹感覺渾身不自在。

“說起來,她還得謝謝我。黃泉路上有丫鬟僕人伺候著,總好過她那死鬼孃親——以發覆面,以糠塞口。就是落入陰曹地府,也無處伸冤。”

說到此,鍾育話鋒一轉,問道:“竹兒,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嗎?”

玉竹抬起頭,迎上鍾育的目光。微弱的燭光下,原本還充滿柔情的眼神,轉眼間竟變得凜冽如鋒,讓人望而生畏。

“公子,我……呃。”玉竹剛要開口,忽覺得自己小腹一陣劇痛。她捂著肚子,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卻發現痛的已經說不出話來。

鍾育仍舊是摟著她,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任由玉竹臉龐因疼痛扭曲成何等模樣,他也不為所動。

“一肚子的心裡話,便是對大同我也未曾告知。如今跟你說出來我心裡也舒坦許多。不管如何,我總歸謝謝你,竹兒。”

“公子——我好疼。”玉竹痛不欲生,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流出,滴落在地上。她一手捂著小腹,一手死死地抓著鍾育的衣襟。指甲將鍾育的衣襟硬生生的給抓破,露出他裡面雪白的裡衣。

鍾育輕聲嘆道:“你也不要怪我。本來此事應由大同去做。可大同自幼追隨與我,多年來的主僕情誼我實在下不去手。思來想去只能委屈你了。至於我答允你的條件,這鐘家二夫人的位置永遠給你留著。你死後仍會將你風風光光的大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玉竹嘴角抽搐了幾下,嘴裡發出難聽的“嗬嗬”聲。她想自嘲一笑,卻發現根本笑不出來。

她自己的的確確是個笑話。從頭到尾她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遺棄了的棄子。她幻想自己將來可以飛黃騰達,出人頭地。也曾幻想跟公子長相廝守,風花雪月。可當她好不容易織起的那場美夢,卻還是被現實給無情的撕破。

鍾育雙目微闔,攬著懷中佳人不住顫抖的身軀。他沒有再去看她,是心懷愧疚還是心虛,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不過能讓她死在自己心愛人的懷裡,也算是自己給她最後的憐憫吧。

房門被重重踢開,吹進來的風將屋內那唯一一根蠟燭給吹滅了。

鍾育猛地睜開雙眼,厲聲喝罵道:“什麼人!”

並沒有人回答他,只有兩道腳步聲從屋外走了進來。然後在珠簾外停住。

鍾育眯了眯眼,依稀看見兩道人影在珠簾處站定。他站起身壯了壯膽子,冷聲道:“你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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