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彥將雨後第一批採摘的蘑菇和野菜,送到夏家叔侄的小院。

付給辛彥錢的,不是叔叔夏樸,而是那天嗓音尖利哭喊的老者。

辛彥記得他叫談衛。

談衛頭髮花白,面容和善。

“辛小哥採摘的蘑菇非常鮮嫩,若是以後還有,便都送過來。”

辛彥收起銅錢。

“新鮮的竹筍要嗎?現在正是竹筍出土的季節,清爽又鮮嫩,吃不完晾乾,冬天泡發,還能加個菜。”

談衛壓低聲音道:“好,若是有,請都送過來,價錢好說。聽說辛小哥是在跟趙夫子讀書是嗎?”

辛彥點頭,一副憨厚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樣子。

“夫子學問很好,是這十萬大山裡唯一的秀才。”

“夫子收學生有標準嗎?”

“里正爺爺帶我過去,夫子就收了。”辛彥抬頭看看天色,“我得去夫子那兒了,一會兒還要考教功課。”

說完不待談衛反應,領著紅毛大狐狸蹦蹦跳跳地,朝趙夫子家跑去。

談衛目送辛彥離開,轉身回院裡,推開廂房的門。

夏樸和夏頌都面對著牌位,跪在軟墊上唸誦經文。

“七爺,趙夫子只是個秀才,教導小主子,怕是學識不足。”

夏樸唸完最後一個字,放下手中經書。

“你覺得辛小哥如何?”

“看上去知書明理。”

夏樸斂了斂麻布袍子,長出一口氣,目光悠遠。

“頌兒是太孫,不能囿於一方天地,我能教他的有限,而且他也要出去結識朋友。趙夫子的課程我去聽過,講解經義釋理十分清晰。如今忠王叔篡位,依國師之言,我們需躲于山中十年。我不能耽擱頌兒的學業。博採眾家之長,才是為學之道。”

兩人說話間,原禁軍教頭易罡急匆匆地進入院子。

“七爺,忠王爺登基了。第一道皇令,竟然是殺光京城和京郊5-8歲的男孩兒。”

夏樸鳳目圓瞪僵在當場,“倒行逆施。皇家權力更迭,與百姓何干?”

談衛手直哆嗦:“他居然真敢如此?訊息可確實?”

易罡雙拳緊握,虎目通紅:“我偷進縣衙,看了朝廷邸報。縣令也在罵,如此政令,不配為帝。”

夏頌從經文中緩緩抬頭,沉穩道:“是為了殺我嗎?”

夏樸抬手撫上夏頌的額頭,垂眸看著他。

“好好活下去,將來……做個好皇帝。”

於是辛彥又多了一位新同學,七歲的夏頌。

趙孟元踐行聖人有教無類的思想,不會拒絕附學的子弟。

只是夏頌的學習進度,要比其他同學快得多,趙夫子考校過啟蒙的幾本書之後,便單獨給他講《尚書》。

山貓金千紋白天只會趴在軟墊上舔爪子和曬太陽,反正不會說人話,夫子也不會考校它功課。

胡百禮自從第一次與夫子說話之後,漸漸懂得人類的禮儀,也學會閉嘴不言。每遇夫子提問,只以狐狸爪子比畫寫字表達含義。

看得村人們嘖嘖稱奇,對趙夫子愈發尊重。

其他人都是上午學習,下午要回家幹農活。

辛彥下課之後要帶著紅毛大狐狸胡百禮進山。

夏頌雖然知禮守禮,早慧穩重,但畢竟還是7歲孩子,對山裡十分嚮往。

在某日黃昏,太孫夏頌做了一個重要決定,他想進山看看。

於是在竹樓小院中睡覺的井曉,便看到了一隻被巨大白虎叼在嘴裡的夏頌。

“我不好吃,我是臭的,我是酸的,不要吃我,嗚嗚……”夏頌鼻涕一把淚一把,臉上汙糟一團。

井曉嫌棄地皺眉:“二虎子,這是給我送的獵物?”

“嗷嗚。”

“我不吃人,謝謝!”

井曉被夏頌身上煌煌的皇族氣運,晃花了眼,嘆口氣。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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