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樓小院。

小妖怪們神色各異,仗著井曉在側,探頭探腦地湊近剛剛渡劫的二虎子。

二虎子撩起眼皮,金色虎眸寒光閃閃。

唰……唰……唰……

鷹醬振翅高飛,順爪抓走了金花松鼠一撮毛。

粉嫩的野豬大黑和竹鼠一家,縮回竹樓與地面的縫隙下。

辛彥跑不掉,硬著頭皮與二虎子打招呼。

“恭喜真君渡劫成功。”

二虎子矜持地點頭:“謝謝!小魔人。”看到他居然不逃跑,這個魔族還挺有意思,是他身為大妖的威壓不夠強嗎?

辛彥額頭青筋跳了跳,嘴角翹出微笑的弧度。

“我叫辛彥,山主說閣下也會去趙夫子那裡求學,還請多多關照。”

“你笑得真假。”二虎子可不知道客套為何物,只覺得這隻叫辛彥的魔族,言談舉止都帶著那麼一股子虛偽的味道。看得他想一口咬掉對方的腦袋。

危機感替代尷尬的情緒,辛彥迅速後撤,遠離二虎子,去看草墊上的山貓金千紋。明知道井曉在附近,新鮮出爐的化形真君並不會對他怎樣,仍忍不住害怕。

不僅是修為層級的壓制,還有魔族對強者天然的畏懼感。

金千紋趴在草墊上昏睡,要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辛彥都要以為她死了。

“山主,金千紋?”

井曉拎著毛球拋到竹榻上,隨即躺到暖乎乎的毛餅懷裡。

哪怕過年不需要走親戚,只是大掃除,準備年夜飯,盯著大妖渡劫,也把她累壞了。唔,她要睡上一個月。

“哦,金千紋跳進二虎子的渡劫結界裡,被天雷劈了。”

辛彥瞪大雙眼,張口結舌道:“化……化形了?”

“嗯,算是化形成功了。不過修為不足蹭天劫的後遺症比較嚴重。”

“為什麼?”辛彥脫口而出。

井曉蜷縮排柔軟的毛餅中,意識逐漸陷入混沌,聲音含混不清。

“不知道,不感興趣,隨便吧。”

辛彥盯著金千紋,滿臉不可思議。他是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為什麼還有妖怪會蹭別妖的天劫。

當然不光辛彥想不通,井曉也想不通。

但是井曉選擇無視,她不在乎。無論是人,是妖,或者妖人,甚至人妖,都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只要想好了,一門心思去做,外人是無權干涉的。

辛彥眼見井曉又要陷入沉睡,急得在竹榻前轉了好幾圈,最終鼓起勇氣,道:“山主,趙夫子十五之後要去省城參加文會,想帶我一起去。”

井曉露出白嫩的小臉,半睜眸子,問:“你這幾天欲言又止的,就是想說這件事?”

辛彥緊張侷促地點頭,“是,剛去過梧桐縣,又要去省城,我……”

“去吧。不要暴露身份。”井曉淡淡道。

“啊?哦!”辛彥愣了一瞬。他沒想到井曉如此輕易地同意了。

“還有別的事?”井曉見辛彥還呆立在那裡,不由得疑惑地問。

辛彥連忙搖頭:“沒,沒了。”

“那我要休息了。”井曉把頭縮回暖意融融的毛餅裡,“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不要來打擾我。離開之前,記得播種靈米和金麥。”

“好的。”辛彥忙不迭地答應。輕手輕腳地回到他的房間,才恍惚地鬆了口氣。

辛彥也不知道他在怕什麼,是怕山主不答應,還是怕山主答應?

整個魔腦子混沌成一團。

拿出從趙夫子那裡抄來的書冊,無聲默讀起來。

夫子說: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選一本原典當作個人的標尺,每當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讀原典,十遍百遍千遍地讀,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脫口而出。每日三省,回憶自己的言行是否符合原典的規範。想不通的事,自然就想通了。不知道該怎麼做的事,也會有思路。

井曉還未進入沉眠,靈覺突然預警,一股威勢極強的魔氣衝出縫隙,以極快的速度向竹樓衝過來。

二虎子警覺抬頭,耳朵180度旋轉,銳利的金眸看向魔氣湧動的方向。

“嗷嗚,那隻牛。”

井曉杏眼半睜,露出兇光,打擾她睡覺的都該死。

辛彥對魔氣相當敏感,這種程度的魔氣,至少是魔將級別。難道是來追殺他的?他小心地俯下身子蹲到窗子下,偷偷往外望去。

井曉浮在半空,身上散發出濃郁的殺機。任何打擾她睡眠的生物,都得擺上餐桌。她不吃,也可以喂虎,喂魔,餵豬……

夔牛慶一路橫衝直撞,所過之處,動物四散,枝丫亂飛,直接碾壓出一條通向竹樓小院的路。

小姑娘山主住的地方好偏遠哦,夔牛慶奔突大半天,覺得有些疲憊。

井曉冷著一張小臉飛到夔牛慶的頭頂,舉起桃木劍,唰的一劍砍下去。

夔牛慶猛地一頓,就地翻滾。一道縱橫二十米的劍痕,突然出現在夔牛慶身旁。

“嗷嗚。”

二虎子從半空撲下,猛虎撲牛,鋒利的牙齒咬住夔牛慶的脖頸。

夔牛慶不愧是夔牛一族的強者。皮糙肉厚的程度,遠超二虎子的想象,化形大妖的利齒,在慶的牛皮上只留下一溜白痕。

“虎妖,你敢咬夔牛爺爺。”

夔牛慶哞的一聲,挑起牛角,就要給二虎子開膛破肚。

二虎子閃身跳開,虎尾鋼鞭一般甩到夔牛慶身上,將對方抽得一個趔趄。

一妖一魔你來我往,打得天昏地暗。

井曉站在百年銅柏的樹枝上,坐在高處觀牛虎鬥。三番兩次被打擾睡眠,真是神仙也要冒火氣。

從修為實力來看,二虎子並不是夔牛慶的對手,不過夔牛慶吃虧在受傷未愈,在人間界損耗的魔力無法得到有效補充,又有井曉抽冷子遞一劍過去,於是整頭牛就被二虎子壓著打。

夔牛慶堅硬的牛皮上,再次被井曉的桃木劍劃出一道痕跡,傷勢不重,連皮都沒破,但是好疼。

“哞,小姑娘山主,夔牛慶是來報恩的,不是來打架的。”

井曉眨眨眼睛,制止二虎子繼續咬牛,指著被打得坑坑窪窪的山坡,嗓音稚嫩清冷:“魔氣縱橫,毀壞花草樹木無數,夔牛一族就是這麼報恩的?”

夔牛慶頓覺理虧,辯解道:“那也不是慶一隻牛打的,還有這隻虎。”

“呵,收斂起魔氣,把被你撞壞的花草樹木恢復原樣,再說報恩不報恩。”井曉將毛球丟出去,“盯著他,不聽話就發光照他。”

“嘰嘰。”毛球懸浮在半空中,發出開心的嘰嘰聲。

辛彥裹緊灰色罩袍神色緊張,見井曉回來,一臉焦灼道:“是魔界來抓我嗎?”

井曉淡然道:“不是,夔牛慶是第一魔尊麾下魔將,被第四魔尊所傷,到三界縫隙找靈藥療傷。”

辛彥立時舒了一口氣。

“你要是不想見他,可以去趙夫子家寄宿一段時間。反正十五之後要去省城,等你回來,他差不多也就走了。”

井曉躺到竹榻上,沒有毛球暖和的毛毯子鋪床,真是又硬又冷。

從竹榻上翻身起來,看一眼院中的辛彥,道:“每月多給趙夫子送一袋靈米和金麥,算是你的寄宿費。”

辛彥思考片刻,搖搖頭:“不了,山上還沒播種。我在魔宮沒什麼存在感,第一魔尊的麾下應該沒見過我。”

“隨你。”

井曉從房內拖出一床毯子,鋪到竹榻上,怎麼躺都不舒服。還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沒有毛茸茸暖和和的毛球,她連覺都要睡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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