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樸等了半晌,沒有聽到井曉的聲音,不由得抬起頭來,與井曉漠然的眼神對視,苦笑道:“是我奢求太過。只是梧桐縣主如今也面臨一樁麻煩。”

“夏如玉和周楠?想入輪迴的話,我可以成全她們。”井曉冷冰冰道。

瑞宣一直默不作聲地觀察井曉,聽她的言辭,不禁皺眉。

“山主既知長公主和郡主之事,可知天下動亂,百姓流離失所。守山人端坐高臺享受香火,可對得起百姓的供奉?若是沒有百姓供奉,山主還算什麼神祇?”

“我求你們供奉了?我欠你的,還是欠天下的?”

井曉面對道德綁架,內心毫無波瀾,且不說天下動亂是因為夏氏皇族內訌,就是百姓供奉的香火她也一分沒收啊。

呵……她又不是那些需要香火供奉,依賴民眾信仰的神祇。

還真以為給守山人立個破廟,就可以束縛她?

想什麼美事呢!

要不是因為他們這些蠢瓜,跑來梧桐山搞風搞雨,她每天安閒自在地睡覺不舒服嗎?

好意思對她說職責。她的職責是維持三界平衡,讓仙界和魔界不能直接插手人間界的發展。哪一件都與夏氏皇族無關。

嘖,夏氏未來的大祭司……國師夏時死的時候怕是都沒能閉眼。

瑞宣被井曉懟得懷疑人生,他這套說辭無往不利,每次與神祇溝通(威逼利誘)都能達到滿意的效果。

只是付出多少代價的差別,沒想到在井曉這裡竟然完全行不通。

這是夏頌第二次見到井曉,上一次他想要高產稻種,井曉說公平交易。但他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可以與稻種相匹配。

辛彥替井曉帶話讓他慢慢積攢,將來有可交易的東西,再來找山主。

那意思是不是:想要從井曉這裡得到什麼,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公平交易,但絕不是瑞宣所謂的道德綁架、威逼利誘。

至少他所瞭解的井曉,絕不會受制於人。

“山主,”夏頌上前一步,規規矩矩行禮,“上次承蒙山主收留,夏頌在此致謝!”

井曉沒有出聲,她想聽聽夏頌還能說出什麼天花來。

夏頌不用井曉回答,自顧自說道:“此次天下動亂,實乃夏氏皇族之禍。我身為夏氏子弟責無旁貸,未來必將收拾江山社稷。此前國師叮囑,讓七叔帶我來梧桐山隱居,以躲避搜捕,在此多謝山主庇護。”

“此次長臨長公主與雲安郡主巡遊西南行省,按規制定會召見梧桐縣主,我等憂心山主受到打擾,此其一。”

“倘若長臨長公主與雲安郡主,抵達梧桐縣,或梧桐村,我與七叔的行蹤亦會被其察覺,甚至引來殺身之禍。有可能連累山主。此其二。”

“所以深夜前來打擾山主,想向山主討教,我等如何渡過此次難關。”

說罷,夏頌長揖至地,侍立一旁,一副等候井曉決斷的樣子。

井曉眉眼冷漠,表情不變,內心卻不由得暗讚一聲。

夏頌的成長,真是讓人意外。

去年還哭得滿臉花的熊孩子,甚至得寸進尺地管她要高產稻種,一副讓你上貢是看得起你的模樣。現如今,已經學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侃侃而談陳明利害關係了。

這番說辭,不是道德綁架,勝似道德綁架。

井曉的神念感知到一絲天地靈韻,匯聚到夏頌身上。

天道對某人過於偏愛了吧!

“在梧桐山的範圍內,自可保你們叔侄安全無虞。”井曉頓了頓,冷嗤一聲,“夏如玉和周楠所有運氣都用在投胎上了。再不知好歹,自會……收拾她們。”

降真香燃盡,井曉的身影如同煙霧般消失。

夏樸、夏頌、瑞宣等幾人面面相覷。

夏樸欣慰地拍拍夏頌的後背:“回去吧!既然山主有打算,我們做好眼前的事情。”

易罡腦子木木的,在沈學的攙扶下,坐到榻上。

燭光在眼前晃動,好像在守山人的廟裡飄在半空中的小女娃。

“學兒,鋪紙研墨,我要寫封信。”

沈學點頭,收拾好桌子,將筆遞給易罡。

“乾爹,要我去送信嗎?”

易罡溫和道:“不用,你先去休息吧。以後跟著頌兒多聽多看多學,少說話。懂嗎?”

“嗯,乾爹放心,我明白的。”

沈學躺在床上,燭光透過帷幔映出淡淡光暈。能跟在貴人身邊做隨從,吃飽穿暖,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生活。他一定會好好珍惜,哪怕是做夏頌的替身,隨時準備替夏頌抵擋明槍暗箭。

易罡寫完信用印信蓋章,做上易家人才清楚的標記。明早將信交給七爺夏樸,再透過七爺的渠道送到易承志手上。

既是報平安,亦是向七爺表忠心。

如果說他以前還贊同易家多方下注,如今見識過井曉‘顯靈’,他什麼心思都沒有了。有神仙幫助的夏頌,未來必能撥亂反正、重回京城。

易家若是再首鼠兩端,難保將來不被帝王記恨。

錦城,雲嵐客棧。

清早起來。

趙孟元親自去廚房燉了只雞,給胡百禮加餐。

大狐狸瘦得皮包骨,需要好好補補。

聽辛彥的意思,胡百禮的狐狸崽都死於獵人之手,胡百禮一路追到錦城,想給狐狸崽報仇。

這仇肯定是沒法報了,畢竟哪有人給狐狸償命的。

只是這其中道理,得慢慢講給胡百禮聽,不然激起紅毛大狐狸的逆反心理,非偷偷逃走再跟獵人拼個兩敗俱傷不可。

“嗚嗚,謝謝先生,太好吃了。”

胡百禮咬著雞腿感動得眼淚汪汪,以前只見過趙夫子給金千紋投餵小魚乾,他哪享受過這般特殊待遇啊!

辛彥舉止雍容,桌上清粥小菜,好似吃著什麼山珍海味。

“先生,今天還去會場嗎?”

趙孟元頷首:“昨天何縣令半夜回來說,主持夜間清談的是穆山長,現場論辯極為精彩。我今天再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就見到穆山長了。”

“先生,昨天我見過……”

辛彥話還沒說完,被急匆匆進門的何廷樹打斷:“孟元兄,快走。我打聽清楚了,穆山長今天做書法比賽的品評人。”

趙孟元十分興奮,起身道:“好好好,現在走。祖佑呢?與我同車走。辛彥……”

“先生,您先去,我再陪陪胡百禮,等大毛哥回來接我們。”

辛彥目送趙夫子、何廷樹和吳祖佑離開,轉身回房間。

“師父,胡百禮呢?”何傳銘三兩步跳進門,直奔紅毛大狐狸,又不敢上手摸,就趴在軟榻邊瞪圓眼睛好奇地盯著狐狸。

胡百禮吃完雞,將盤子舔得光亮,趴在榻上消食,與何傳銘大眼瞪小眼。

辛彥拍拍胡百禮的狐狸頭。

“你在客棧待著,還是與我一起去會場?”

胡百禮忙撲稜腦袋。

“不去會場,那裡想剝狐狸皮的人太多。”

“嗯,那你不要亂跑,好好養傷。”

辛彥點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胡百禮這個怕人的毛病,不知要持續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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