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州的治所在通義縣,原本季熠覺得他們天一亮就動身,應該是能在中午左右到達的。但結果這次連他都沒有預估到,他們跑出驛站不到二十里地,天就開始下起雨來。雨雖然不大,可雨絲綿密,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他們才從那片雨雲掌控的範圍跑了出去。

雖然後面的路程沒有雨水了,但很顯然他們是逆著雨雲的方向在跑,之後儘管淋不到雨了,可馬蹄必須踩在被雨水完全打溼的鬆軟泥濘路面上,如此依然被拖慢了速度。拜這場雨所賜,他們到達通義縣的時候,已經快接近傍晚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今天是走不出眉州、非得在這裡過夜了,也就是說季熠原定三日趕到戎州的計劃是完不成了。

謝觀南看季熠臉色不善,沒有因為雨停而跟著情緒放晴,也說不出什麼寬慰鼓勵的話, 不止如此,他發現眉州的狀況有些奇怪,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麼感覺,總之與他們才離開的嘉州很不一樣。

“你是不是也覺得眉州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得知有疫情這回事的樣子?”他們之前進入嘉州的時候分明還被城門官問過從哪裡來、要往何處去,但眉州這裡就連檢視過所的城門小吏都十分慵懶敷衍,謝觀南覺得季熠多半也是認為眉州門戶太過寬鬆而心生不悅。

“眉州在眠江中游,已經在劍南道所屬西南面的邊緣地帶,這裡地形比較多樣,雖然是劍南道人口最多的州,但也是因為地域廣,其實百姓居住得並不集中。”季熠簡單地給謝觀南介紹了一下,“拿通義來說,這裡還有三分之一的地區是山地,過去和現在也只有少民在那些山區居住。”

所以,也就是說明明眉州這地域,加上這地形,是有利於控制疫情的,但前提是地方官要有所作為,只是目前他們一路行來並沒有這樣的感覺。

因為知道趕不及到戎州,所以他們乾脆放慢了腳步,沿路觀察起了通義縣的現狀。

通義現在雖然也有不少漢民,但整個眉州可說是劍南道少民人數最多的一個州,此地百姓與其他州縣的很多生活習慣,民族習俗都不太相同。就連路上常見的百姓服飾都以這裡少民那種深色傳統樣式居多,一看便能分出民族的不同來。

“這麼說來我看著這裡的百姓身上,那種繡花倒是和之前容娘子擅長的那種繡法有些近似。”謝觀南眼見心細,又是從沒到過眉州,自然對此地人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原來是要搭配這樣的衣裳才看起來更別緻。”

“知道行萬里路勝過讀萬卷書的妙處了吧?”季熠還是打起了點精神回應謝觀南的好奇,“嶺南劍南兩道就算有千般不好,但這裡有些東西,也是別處沒有的。”

謝觀南有些意外於會聽到這樣的話,季熠就像是個有些彆扭的小孩,明明拿出來一件自已挺喜歡的東西 但還是要跟人說嫌棄它的話。

才剛說到這裡,他們這一行接近二十人的隊伍,居然與迎面而來的另外一支隊伍狹路相逢了。

謝觀南方才遠遠地就瞧見這支敲鑼打鼓、手舞足蹈還扛著旗幟、動靜極大的隊伍,但沒想到他們的行進速度與方向會讓雙方碰個正著。他有些震驚地看著這支人數大約有五六十人的隊伍,這些人幾乎全都穿著不同尋常的誇張服飾,手中也舉著些看來像是祭祀所用的器械,最為特別的就是隊伍中有一半以上的人帶各色面具,口中還高聲喝唱著一些謝觀南沒有聽過的語言。

兩隊人馬是分別從南北而來,卻都是要拐彎去向東的官道,但道路的寬度不足以讓他們同時透過,必須要有個先後。就算謝觀南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下意識都會產生要避讓的想法,因為這樣一支隊伍帶給人的觀感實在過分強烈,就好像這些原本普通的百姓,因為他們身上臉上的這些妝扮而被賦予了超越凡人之軀可以擁有的力量,叫人望著便生出了些敬畏心。

“這是大儺的隊伍,我們讓一下吧。”季熠在隊伍最前方回身朝後面的柳慈他們示意,“讓路!”

季熠不但讓出了路,還特意下了馬,自然後面的人看到他都如此禮讓,也紛紛下馬、隨著季熠的腳步往後退了少許,讓出了完整的路來。除了謝觀南,隴右軍眾人和苗姑他們幾人,似乎都對這樣的事見怪不怪。

謝觀南雖然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但也聽過“大儺”是怎麼回事,只是他不明白,通常儺戲都應該是在歲末舉行,而現在是元月裡,照說沒有這樣辦的。他看了看季熠,以眼神詢問,或是西南這邊有特殊的規矩他不知道?

大儺的隊伍從季熠和謝觀南面前緩緩經過,領頭的會首還對著他們拱手示意,這是表示對他們讓路的感謝,之後依序經過的旗手和舞者或點頭或以眼神致意,都多少表達了相同的謝意。他們在路過和表達謝意的時候都沒有停止口中的吟唱或舞蹈的動作,可見對儀式非常虔誠。

大儺隊伍的舞者扮演的或是鬼怪或是降怪伏魔的神將,浩浩蕩蕩地路過季熠他們這一行凡人,在歌舞聲與香火繚繞中,有那麼一瞬間,謝觀南真的覺得自已好像是在與神怪擦肩而過。兩隊人馬雖然彼此陌生,但又因為對彼此的尊重在這一刻把這一幕彷彿兩個世界的相會完成得格外神聖莊重。

“儺禮是此地的習俗,觀南在帝京不曾見過吧?”等大儺的隊伍走遠了些,季熠才重新上馬,但他囑咐後面的眾人,因為大儺的隊伍行走有儀式所以速度會比較慢,他們也需要放緩速度,不可超過對方。

“是沒見過,畢竟帝京尚佛,但我讀過《禮樂志》,多少也知道一些。”謝觀南有些奇怪,為什麼季熠不覺得在此時見到儺禮的隊伍是件怪異的事,“我記錯了麼?儺禮不是應該在歲末冬至的時候舉行麼?又或者這裡與眾不同,是我孤陋寡聞了?”

季熠似笑非笑地回看了謝觀南一眼,搖了搖頭:“你沒記錯,儺禮確實不會在元月舉行,或是六月,或是冬至,尤其大儺更應該在歲末,所以我們今天見到這支隊伍,是有些非同尋常。”

路是讓了,但季熠也知道他們遇到的這支大儺隊伍,本是不應該在此時出現的。但他們的出現反而是件好事,有些不清不楚的事情,或許會因為他們的出現而更容易找出源頭。

又走了一段,終於看到了大儺舉行時應該有的熱鬧樣子,越是接近縣城中心,聚集到街道兩邊圍觀的百姓也多了些。只是按照季熠的說法,正常的大儺應該是隊伍不管走到哪裡都有無數百姓夾道歡舞的場面 ,如今這零星才只有三五成群的人,而且表現得也不太熱情的樣子,其實是很反常的。

儺戲是西南多見的祭祀活動,歲末大儺的規模更大一些,但總的來說,目的都是差不多的,儺禮是為了百姓祈福,尤其是為了驅疫埋祟而舉行的儀式。而這種規模的大儺,一定是由州縣府衙牽頭甚至出資來舉辦的。

“在這種時候特地大張旗鼓地搞儺禮,不知道是什麼人心虛了,又或是在害怕什麼。”季熠叫來了佟追,讓他遣人繞道先去縣城裡打探一下最近這裡的情況,其餘人跟著他去州府衙門會一會這裡的刺史,說到這裡,他又調侃了一下佟追,“你拿著你隴右軍的腰牌去求見應該就足夠了,莫說我來了。”

謝觀南覺得莫名有些滑稽,到了此時此刻季熠居然還有玩心。不過看來季熠對眉州這位刺史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遠不如他看待嘉州的沈謙宥那樣欣賞,他有預感,季熠恐怕不是簡單的玩心,而是要給對方些難堪的。

“大儺的隊伍這個方向行進,難道與我們一樣是要去州府衙門嗎?”謝觀南只聽過儺戲有祭山拜神和酒禮舞這些儀式,“所以這場大儺是眉州刺史主辦的?”

季熠笑道,如此排場,這裡的少民幾年都未必能攢出一次,這時間也不對,看起來就像臨時搭帳篷也非要硬辦一次的架勢,可不得是衙門的手筆嗎?只是大儺一般也不會特地繞行到衙門,這一路再往前走會走到此地少民的一個大宗祠,他們多半是要過去準備入夜後的酒禮舞了。

“你來過這通義縣?”謝觀南還是難免訝異,就算季熠說過悅知風帶他走過西南很多州縣,但他一直覺得季熠是不會留心兒時他到底被半強制帶著走過的地方的。

“來過,但早已不記得什麼了。”

那既然是衙門主辦,今日在衙門那邊必然也該有些相應的準備吧?謝觀南看了看季熠,後者也沒直接回答,只給了他一個你稍後自然能瞧見的眼神。

他們說著話,馬也放鬆了步伐不緊不慢踱步前行,這倒是他們進入眉州以來走得最輕鬆的一段路了,愜意到讓謝觀南都有了他們似乎不是來辦事,而是來出遊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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