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珊倒是沒有在意自已嘔心瀝血後的作品拙劣，把餅乾放到桌上後又衝了兩杯咖啡，小滿拿起一塊餅乾放進嘴裡，雖然面相不太好看，但能吃。
“你怎麼突然想起做餅乾了？”
“我長這麼大隻泡過泡麵，難得今天有空，就嘗試一下，得向你學習呀！”
“我竟然還有比你厲害的地方？還真是受寵若驚啊！我一直都覺得自已是個醜小鴨。”
“你不是醜小鴨，鴨子終究是鴨子，天鵝一直都是天鵝，物種是不會變的，醜小鴨其實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如果它真是一隻鴨子，即便奮鬥一生都不會變成白天鵝。”
從這樣一個角度看問題小滿倒沒有過，她想了想，深以為然，說：“有文化跟沒文化就是不一樣啊！”
“這也是之前秦峰跟我說的，雖然看起來憨厚，其實他腦子裡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男人嘛，大多都是表裡不一的。”
“我敢肯定，你對秦峰的瞭解還不夠多。”
小滿想反駁，可是想了想，她認識秦峰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半年，論對他的瞭解程度，當然比不過胡珊。胡珊笑了笑，喝了口咖啡說：“他懂的的確很多，不過這都是被逼的，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鳳凰男，父母、親朋省吃儉用供他上學，他下邊還有弟弟妹妹，弟弟初中輟學去工廠打工，妹妹明年上大學。”
“他倒沒跟我提過還有弟弟妹妹。”
“在這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男人多少會帶著些陳舊觀念，但也給了他足夠大的壓力，你知道他最大的愛好是什麼嗎？不是遊戲和籃球，也不是女人和性，而是學習和閱讀，他想憑藉自已的雙手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只要到週末、節假日就跑去做兼職，你能想象到他從初中開始就給人做家教嗎？他最開心的就是加班，別人都以為他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其實他只是想掙加班費罷了，我都替他覺得累，為了別人而活，沒有自已的人生。很多時候男人的脆弱都被隱藏了起來，從小到大一直扛著這麼大的責任和壓力，其實他很渴望被人愛，我現在有些明白他為什麼生我這麼大氣了，愛，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喜歡讓我叫他爸爸，不僅僅是情調，他害怕失去……”
胡珊說的這些，有一部分秦峰曾經說過，有一部分從未提及，那些未提及的部分，讓小滿一陣心疼，於是她變得更加堅定，她想幫他分擔痛苦、想幫他分擔壓力……小滿忽然想到自已今天過來是要對胡珊說聲抱歉，她要追求秦峰、追求自已的幸福，小滿理了理思緒說：“珊姐，我今天去參加了一場婚禮，我想到了很多，兩個人能遇到真的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所以不能輕易放棄……”
“你說對了一半，戀愛是感性的，只會看到對方的優點；婚姻是理性的，會讓你看到對方的缺點，相愛的人走到一起的確很幸運，可一個人要經歷多少次戀愛才能走到婚姻呢？不放棄是對的，但是你看到他的缺點了嗎？”
“他最大的缺點就是中央空調，對誰都好，他覺得每個人都是善良的。”
胡珊再次笑了笑，小滿並不能分辨出這笑容是嘲笑還是欣慰，胡珊攪了攪杯子裡的咖啡說：“他最大的缺點不是他自已，而是他的家庭，歡樂頌看過吧？把樊勝美換成秦峰，你還會接受他嗎？他弟弟結婚、蓋房，他不可能袖手旁觀；他妹妹上學讀書，他也不可能不管不顧，他每個月的工資一多半都寄給了家裡……這些對於我來說不是問題，我不需要他養，即便他一分錢不掙我也餓不著，但是你呢？婚姻很現實，在此之前，你要考慮清楚，你是否能接受一個扶弟魔的丈夫。”
小滿只是對婚姻充滿了嚮往，這些現實問題還從未認真考慮過，要說不介意那是自欺欺人，她心中剛剛燃起的熊熊烈火便在胡珊的一席話中漸趨熄滅。
咖啡沒有加糖，有些苦。
從胡珊家裡出來之後，小滿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憤怒、一絲煩躁，並不是因為胡珊，而是自已。
“其實你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愛他。”
小滿這次是真的看清了自已，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已只是愛玩，但對待朋友和愛人是毫無保留的，可是在面對秦峰的家庭時，想的不是如何解決問題，卻是選擇了退縮，她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已，她痛恨這樣的自已。
大街上行人寥寥，剛下過雪的城市一片瑩白，小滿慢慢跺著步，吱吱作響地踩在雪地上，沒有目的地，也沒有想去的地方。許許多多的問題都想不明白，也找不到答案，天空中的陽光明媚，小滿的心裡滿是冰涼。
每次心情不好時小滿都沒有胃口，吃了幾片面包權當解決了晚餐，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又爬起來做瑜伽，不管這項運動最初是因什麼而被創造出來的，起碼在做的時候能夠讓人心平氣和，安撫情緒的效果很是顯著。
在舒緩的音樂聲中直到深夜，直到累癱到瑜伽墊上小滿才拖著疲憊的身體爬到了床上，澡沒洗、牙沒刷，捱到枕頭便沉沉睡去。
這一晚自虐式的鍛鍊成功地讓小滿免去了一場失眠之痛，不過代價就是起床之後腰痠背痛。再次拖著一副殘破的身體趕到公司，不出意外地，王歡歡又對她展開了一輪無情的嘲笑，小滿氣不過，惡狠狠說道：“你就笑吧，早晚有你哭的時候！”
“那得看是在哪兒哭，在床上哭可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
“不行，我這渾身難受，得請幾天假才行，我這一攤兒工作就交給你了。”
“別呀！”這招果然是殺手鐧，王歡歡連忙抱住她的胳膊，一邊搖晃一邊撒嬌：“人家錯了啦，你可千萬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就沒法兒活了啊！奴家給你當牛做馬……”
“態度不夠誠懇，我給你一次機會重新說。”
“告訴你一個秘密，高達那王八蛋的女朋友是誰想不想知道？整個公司算上我只有三個人知道哦！”
“沒興趣。”
“我請你吃飯。”
“好，一言為定！”
王歡歡翻了翻白眼，在小滿腰間擰了一下立即跳到一旁說道：“你可真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在下佩服！”
小滿雙手抱拳道：“承讓了。”
王歡歡撇著嘴走回行政辦公室，只丟下一句我今天不想再見到你，小滿活動了一下腰身，開啟了一天的工作。剛開啟電腦，從門外走進一個小姑娘，她是今天要入職的前臺，年齡與小滿相仿，不過卻要比小滿精神得多。
前臺的工作本就不難，只不過繁瑣，小滿只用了十多分鐘便完成了工作交接，收拾了一下自已的東西十分嘚瑟地衝進行政辦公室，晃到王歡歡身旁，她瞥了一眼小滿說道：“下班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以免賤你一身血。”
“告訴你一個十分不幸的訊息，我剛把前臺的工作交接出去，我已正式榮升為招聘專員，從今往後咱倆要相依為命了。”
“對呀，今天有前臺入職！晚飯不請了，你走吧，你隨便請假，姐可不怕！”
……
正所謂東邊不亮西邊亮，小滿在情感上受到的衝擊暫時被工作上前進的一大步沖淡了，王歡歡負責行政，小滿負責招聘，當然面試的工作小滿還應付不來，目前還是由王歡歡來做，每次面試小滿就坐在一邊旁聽，倒是漲了不少見識，自信的、緊張的、張狂的、妖媚的、輕浮的……各式各樣的應聘者層出不窮。
“小滿，外邊有個男的找你，是你男朋友嗎？不過我看著不像，這男的有點兒……非主流，跟你不搭。”
快要下班時，高達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倚在門框上滿臉惋惜，小滿不明所以，整個北京城她只認識秦峰一個男人，狐疑中走到門外，空無一人，小滿頓時怒火中燒，第一反應便是又被高達騙了，正要轉身去找他算賬，旁邊突然跳出來一個人，小滿條件反射，抬腳便踹到了這人身上。
“小滿是我！”
“孫磊？”
怪不得高達說這人非主流，穿著打扮倒是正常，只不過脖子上一條金光閃閃的金項鍊很是搶眼，再加上標準的寸頭……小滿真想兩人從沒認識過。
“你把這大金鍊子摘下來行不行？難看死了！你的喜好我管不著，但如果要出現在我面前你最好正常一點兒，否則我會忍不住踹你。”這次小滿可是一點面子都沒留。
“哦，好。”
孫磊手忙腳亂地把項鍊摘下來揣進兜裡，忐忑地看向小滿，小滿沒好氣地問道：“你怎麼來北京了？”
“我是來打工的，在附近找了個洗車房，我以前就幹過，來了就能上手。”
“你一個大老闆跑這兒來給別人打工？”
“之前我倒是想自已開個門臉，但是跑了兩天一看成本太高，根本做不下來，先幹著吧，有口飯吃就行。”
“你家裡那攤子事兒怎麼辦？”
“洗車房又不是什麼技術含量高的活兒，提了一個店長，讓他們瞎幹吧，賠點兒掙點兒都無所謂。”
“你現在住哪兒？”
“就洗車房裡啊，管吃管住。”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上班的？”
“李嬸兒告訴我的。”
小滿一陣頭大，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感動，拉黑了他所有聯絡方式仍被找了過來。回到辦公室王歡歡立馬湊上前，這種八卦新聞是她最感興趣的，死纏爛打之下，小滿便一五一十對她說了。
“這種男人其實最好拿捏了，什麼都聽你的還不好？你喜不喜歡不要緊，關鍵是他喜歡你呀，就憑他為了你大老遠跑來北京給人打工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他的決心了，選個你喜歡的男人不如選個喜歡你的男人。”
王歡歡作為過來人的勸誡並沒有發揮出應有的功效，小滿心煩意亂，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樹木花草，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