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初時並不知道十四郎葫蘆裡要賣什麼藥。她只是聽到十四郎在她耳邊悄聲說:“等會兒你假裝跌入火潭,我去救你!”
跌入火潭並不難,難的是說救的人到底會不會救。可無意幾乎是毫不懷疑、毫無猶豫地就往下跳,倒把十四郎嚇得一驚。
好在,那人抬頭了!
十四郎唇邊勾笑,縛妖繩纏住廊柱,飛身躍下火潭抱起了無意。
待兩人成功從火潭中躍出,方才那人又不見了!
“那……那是不是老許?不是老許他為什麼要抬頭?既然抬了頭又為什麼要跑?”
無意炸出了一連串的疑問。
十四郎看無意一頭霧水地著急,便在她耳邊悠悠分析道:“看來,他並不想和你相認。”
十四郎得出的這個結論,是基於當時的情形做出的非常理智的判斷。
哪知他一抬頭,竟然發現無意哭了!
“別哭別哭,我就隨口說說!”十四郎自知失誤,便趕緊想找些哄女孩的話。
可話還未出口,卻忽然發現無意在找刀。
情勢不對,刀身對向十四郎……
“無意,這是流巡刀,你要冷……”靜字還未出口,刀已劈下。
轟得一聲,廊柱倒塌。架在火潭上的廊子在一片光影中截然斷開。
跟在後面的軒轅渡差點被廊柱砸掉到岩漿裡,他緊緊抱著另一個廊柱在後面喊道:“不要動刀,不要動刀!”
得虧十四郎是無意的師傅,早一步預估到了無意的出刀招式,迅速往前躲去。
無意正在氣頭上,她才不聽軒轅渡的勸,拿刀對著十四郎喊道:“你就是個大騙子,是你害死的老許!”
“冷靜……冷靜……”十四郎嘴上連連道冷靜,腳下卻如生了風一般,朝著旁邊的洞窟就鑽了進去。
無意緊追不捨,只聽洞內傳出幾聲巨響,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也不敢追。
兩人追逐奔波了許久,十四郎終於停了下來,擺出一個暫停的手勢。
無意氣喘吁吁道:“我演得……還像麼?”
十四郎摸了把頭上的冷汗:“我看你不像演的!”
無意拍拍自己的胸口,“我感覺剛才還是有點刻意了,我應該再多罵你幾句的!”
十四郎制止她道:“不打緊,只要魔界的那幫探子沒有跟過來就行。”
無意扒著洞口往外面怯怯探去,外面黑黢黢一片,一點聲息都沒有。她忍不住問十四郎:“老許真的會在這裡麼?”
十四郎也拿不準,“父女連心”這一招,他也是路過火潭時才想到的。但他也早料到軒轅竴定是放了魔界的探子盯著無意。認出老許,可並不是件好事。
是以,他在無意耳邊說那句“他並不想和你相認”後,又悄悄加了一句,“拿刀追我,砍斷來路!”
好在無意很聰明,她雖然不明白十四郎這樣做的目的,但她絕對相信十四郎說的話。
流巡刀一出,魔界的探子再不敢追來。不止他們甩掉了那些跟蹤的探子,老許應該也安全了。
但此時,他們只能靜靜地等待著。如果老許願意,他總會出來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圍沒有絲毫的聲音。
無意臉上逐漸流露出失望,她蹲在地上,用手指不斷畫著圈圈,掩飾著內心的焦灼。
十四郎忍不住問無意,“方才讓你跳火潭,你怎麼也不猶豫一下的?”
“我信你,那還猶豫什麼。”
“ 你就不怕我不救你麼?”
“你不是也沒有怕我的流巡刀麼?”
十四郎無言。刀山可走,火海可跳,不過是因為信任。老許如果不肯出來見他們,可能還是因為對他們不夠信任。
十四郎嘆口氣,他估摸著時間已經不早了,便拉起無意道:“我們得先回去了,否則詭方白他們會以為我們出了事。”
一陣輕微的石子聲傳來……
無意側耳傾聽間,十四郎已經閃身出去。
待無意趕到,十四郎已將那人按在了牆上。
無意點了火石,幽微的火光照見那人的臉龐,卻並不是老許的模樣。
無意有些懊惱和失望道:“你到底是誰?你怎麼會知道許無意?”
那人沉默地盯著無意,良久才道:“無意,是我,我是老許……”
無意驚得火石落在地上,她上前抱住老許道:“爹,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一張臉,無意忘了,她在老許眼中亦如此。
父女相見不相識,不過是因為無意還執著於自己要姓許,老許還記得他隨意起的名字,才會有危機關頭那個眼神兒的碰撞。
只是可惜,這種執著在老許嘆口氣後,就沒有意義了。
“無意,其實我……也不姓許……”
十四郎都愣住了,“不姓許?你身上還有什麼是假的?”
老許只好幽幽解釋道:“其實我姓顧,也是顧氏一脈的,因為妖祖有令,凡顧氏子孫,妖族遇而必殺之,所以我們僥倖活下來的,都已改姓,我這容貌自然也是假的!”
十四郎明白過來,便問:“這麼說,無意之前的那張臉也是你替她弄的?”
老許點點頭,“我擔心被妖族認出來了,便給無意也弄了張假臉,這樣遇險之後再換張就可以繼續安全生活了!”
無意堅持找老許,就是想聽老許親口告訴她,她不姓顧。可現在倒好,她怎麼樣都得姓顧了。
老許已經看到了那把流巡刀在無意手中爆發的威力,他有些讚許和欣慰道:“你長大了,是一名合格的掌刀人了!”
無意卻握著他的手,一臉傷感道:“可是爹,我不想做掌刀人……”
大概是得了顧青峰的真傳,竟然說出了和顧青峰一樣的話。也可以這麼理解,這是歷屆掌刀人最終都會想說的話。
老許自然理解這種痛苦,他也只能苦笑道:“傻孩子啊,無論你願不願意,這都是你的命!妖族並不會因為你不願掌刀就放過你!你要先守好你的命!”
無意還想辯駁,老許卻忽然看向了十四郎:“如果你不嫌棄,這孩子,今後就交給你照管了!能把她交給你,我這個當爹的也算對得起她生身父母了!”
這話說得十四郎惶恐不已,他慌忙跪地道:“顧老前輩放心,我必會善待她!”
答應便答應就是了,跪下來是幾個意思?
無意還沒想明白,老許就將十四郎扶了起來:“今天跟你們解釋清楚了,以後就不要再找老許了。你們若惦記著我這個爹,就好好保護自己,等你們今後有了顧氏的傳人,我自然會知道的。”
“顧氏傳人?”無意還沒想明白,十四郎已經拼命地點頭了,“伯父放心,我必會守好顧氏血脈!”
“無意,記著,以後沒有爹的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老許交代完最後一句,轉身離開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