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淚了!前一秒那樣囂張,那樣狠毒,那樣自大,後一秒就滿臉淚水地祈求式地吻她。

以往他是從來不顧她的,唇齒碰撞,幾乎讓她的唇流出血來,她有關於性的記憶是唾液和血的混合,渾濁得不行,卻又讓她格外振奮。她覺得自已這種可恥的興奮來源於可以追溯很遠的自毀情結,那是淚水的血液混合,她像一隻被炙烤的魚,木棍穿破喉嚨,身體越來越僵硬,眼前是父親威嚇的語氣和母親極力抑制的啜泣。她不會去保護母親,因為這樣做只會激怒父親,她看著、害怕著,期待那個被毆打的人是自已,她用鈍刀颳著手腕內側的面板,直到有一大片紅色的印子,她用舌頭舔了舔,滿足了不少,她知道很快就能嚐到血的味道,那表明她和母親在一起。第二天,母親會帶著深色的墨鏡出門,並不會注意到她破潰的面板。

“薇薇,你知道嗎,我永遠不會傷害你。”趙聞笙說。

蔣薇望著他,滿眼迷離的絕望:“你會打我嗎?”

“當然不會。”

“我是說,如果我允許這樣,你會打我嗎?”蔣薇說。

趙聞笙愣住了,他反應了片刻:“你是說在床上?”蔣薇點頭。他又想了很久,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能那樣做。”

蔣薇在床上躺下,一種令人恐懼的安全感正在離她遠去,她將自已蜷縮起來,像個被遺落在狼群的嬰兒。不知怎麼,白日裡鮮花滿簇,歡笑湧動的城市,到了夜間竟然如同地獄一般安靜,等她驚坐起時,周圍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只剩被風牽起的窗簾。

像是他無聲地離去,又像是他從來沒來過。與這座城市而言,與這等道不明的關係而言,他們應該何時何地相遇,明顯不該是現在,明顯不該是此地。浪漫愛情劇裡,頭等艙裡總是坐著潔身自好的霸道總裁,他們日理萬機,無法縱情聲色,他們過著比苦行僧還剋制的生活,用著耐用的高奢定製鋼筆,簽下決定其他人命運的檔案,所有的一切構成了男女主相愛的先決條件。而此刻蔣薇意識到,傳說中的霸道總裁是源於女人的幻想而創作的,是且只能是幻想的產物。而現實裡,是趙聞笙。

就這樣,一切貌似走向了荒誕的結局。三個月後,一個陌生的女人找上門來。見到她的第一面,蔣薇就認出來了——是照片裡的那個女人。

“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這個不請自來的女人高傲地很,像是某個單位的嚴肅領導。

“我知道。”

“他和你在一起的同時,不知道還有多少女人。”

“那你為什麼不找別人?”

“你...你到底把他藏哪裡了,都三個月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三個月?”蔣薇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衣角,“你有三個月沒見他了?”

女人盤問了蔣薇很久,最終得出兩個結論,一是這女人口風太緊,二是她的確不知道。她第一次見這樣的女人,簡直有失身份,可能是她經驗不足的緣故,她覺得自已處處落了下風,她難掩羞愧和憤懣,幾乎是落荒而逃。

猶豫到那天晚上,蔣薇終於開啟了那個對話方塊,最後一條停留著那個刺眼的“滾”。

她發:“你老婆來找我了,這三個月你在哪?”

不過五秒,他回了一個地址,是那晚她住的阿姆斯特丹的那個酒店。

“你去哪幹嘛。”

“我在你住過的房間,回憶你。”

“何必這樣。”

“我知道你要離開我了,我現在如何又關你什麼事。”

“的確不關我事。”

“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我,我以為她早就死了,後來發現,她活到去年才死,被囚禁著孤獨又痛苦地死去,她很多年都是這樣度過的,誰知道她經歷了怎樣的無助和絕望,直到我弟弟發現了,她留下來的日記,沒有一天她不再責怪著我們,我們擁有一切,卻從來未曾想到她,她死了是我們自已塑造的假象,這個假象讓我們徹底遠離童年分離的痛楚,卻也是她重複又單調的囚禁生活,她被囚禁的地方竟然就在我們身邊。在某種程度上,我不配享受現在的一切,我從根源上爛掉了,因為她死了,一切都沒有救了。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這些天我在想些什麼,我已經糊塗了,原來一個人被關起來是這樣的感覺,真的會瘋。可這又關你什麼事呢,我又打擾你了,你會刪掉吧。一定會的。算了,我愛你。”

手機的白光照著蔣薇的臉,她訂了去阿姆斯特丹的機票,她躺在那個床上,再一次嚐到了血的味道,還有趙聞笙的淚。

蔣薇只是說:“有時候,分手真的很難不是嗎?”她並不願意將其中細節過多透露。

“越長大,做選擇就越難,好像你只要走錯了一步,就會將你人生中最好的時光荒廢掉。”謝億歡笑著,然後掛掉電話。她知道自已在害怕什麼,她們都理解對方,卻又害怕剖析自已。

謝億歡下車,早有廚房阿姨準備好的溫暖的麵條和李唯一放好的浴缸泡泡,她吃了兩口面,將自已埋於巨大的泡泡中,李唯一拿來她吩咐的香檳。酒精、玫瑰還有溫暖的水汽,無一不在加速著她血流的速度,她迷醉了,隱約聽到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很快佈滿了耳簾。籠統地聽,雨塊沉重地砸下來,除了樹葉交錯的聲音,昆蟲的聲音被削弱了不少,此刻謝億歡卻覺得格外安靜,房子外正開展一次與她無關的激烈戰況,她開啟窗,崩裂的天地迅速將雨絲帶到她的面前。涼絲絲的飄進她的眼睛......

放學途中謝億歡和蔣薇遇到了一場疾棸的大雨,雨勢猛烈得要將整座城市掀翻,也將謝億歡新買的白色連衣裙任意撥弄。裙子完全貼合她的身體,弄得人沒有一點隱私,路過的低年級的男生,對著他們吹口哨,吶喊著難以入耳的髒話,被風雨稀釋了不少,謝億歡仍然難堪的不行。不一會兒,路過的汽車澆了那男生一身,他頭髮尖上都散發著水溝的臭味。蔣薇啐了一口:“惡臭男!”她們突然在雨裡跑起來,穿過賣小孩零食的小賣部,賣彩色糊糊飲料的狹小門面,路上平日裡售賣熱狗和油條的流動攤點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雨太急了。她們到謝億歡家躲雨,可等待她們的是謝億歡家的一把新鎖,她有點發窘,蔣薇將她拉到樓梯上坐著,開始說一些班上的八卦。後來是家裡的瑣事,蔣薇說她父親打人的時候從容得可怕,而母親早就習慣了安靜的受折磨,這些都是她從門縫裡看到的,有時候她父親瞥見她了,得意地朝她笑,好像在警告她家裡誰說了算。蔣薇說這些的時候總像在說某隻流浪貓的顏色那麼簡單,她時常發出呵呵的笑聲,謝億歡心裡難受極了,總想著自已也說點什麼,可那時候父親已不去彩雲阿姨家了,她想了想說:“我爸媽準是帶著我弟去走親戚了,不知道他們是忘了我還是忘了換了鎖芯這件事。”兩個女孩都笑了,她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交換心事的細節遺失了不少,重要的是事無鉅細的親密暖流流淌在空氣中,飄來的雨絲刺入她們眼睛和耳朵,構成了一場難得的往事。雨停了好久,誰也不知道也有多深了,只看到隔壁武警的宿舍熄燈了,夜晚讓人發冷,蔣薇摟著她,自已也不斷顫抖,兩人被黑暗中的死亡資訊震懾住,誰也不敢提一句,誰也不敢犯困...直到她們聽到一陣高跟鞋咯噔咯噔地靠近。一個巨大的白光隨著樓梯旋轉,越來越上。“讓我來看看,這是哪個小可憐!”

是彩雲阿姨,謝億歡看到了救命稻草,那一刻她幾乎忘了母親與她的恩怨。“哦,你是謝遠峰家的吧。坐多久了啊,這天氣!”彩雲皺著眉像趕鴨子一般將她們攬進了自已家。謝億歡發現那個“恥辱”的梳妝檯早就不知所蹤了,她鬆了一口氣。她們洗了暖暖的澡,穿上彩雲阿姨的睡衣,她們欣喜地發現,彩雲阿姨的睡衣是冰冰涼涼的,胸口和裙襬處都有精緻的蕾絲,只是胸口開的太下,兩人都不好意思走出浴室。彩雲說:“你們都快十八了,得學會欣賞自已的身體。”

她們不懂,彩雲又說:“這代表一種時刻,這種時刻大多是為別人而存在,只有很少的幾次是為了自已,你們要珍惜為了自已的時刻。”

蔣薇想到了自已的母親,她似乎從來不曾穿過這樣美麗的睡衣,她的面板總是有遠遠近近的淤斑和傷痕,像是一幅未經本人允許的畫作,“我媽永遠也做不到這樣。”

“大多數女人靠出賣自已存活,她們以為自已是好女人,而男人們只想將她們訓練成好奴隸。”彩雲說,“你們要記住,在合適的時候出賣自已,然而永遠不要忘記自私一點也很好。”

“彩雲阿姨,你開心嗎?”謝億歡突然問。

“為何不開心,我走在路上累了就找板凳坐下,不累就快步向前走,沒有人會拿著鞭子驅趕我。”彩雲為她們蓋上被子,“好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是晴天,今夜伴著雨聲你們會睡個好覺的。”

彩雲阿姨的被子謝億歡想象中不是臭臭的,而是充滿陽光和牛奶的味道的蓬鬆如雲一般。第二天,一切照常,謝億歡在謝遠峰看新聞的時候瞥了一眼電視——昨晚的雨是百年一遇的大暴雨。

謝億歡赤著腳從浴缸裡出來,她將自已埋入厚且輕薄的被子,突然開始計算,自已有幾天沒有見到陸徵了,只要他離開這裡,他就立刻進入一個謝億歡不曾見過的世界,對於這樣的世界她太缺乏想象力了,紙醉金迷?聲色犬馬?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惡會在這樣的背景下被激發,然後訴諸謝億歡,一種巨大的恐懼感再次席捲了她,她又想到了陸天華。她心跳加快,隨手摸到一本雜誌,是從李唯一那借的。她隨手翻了幾頁,內容好像是一個網紅的訪談,很快她就睡著了。

隔天,她讓廚房阿姨做了些點心,然後用佈滿銀色星星的紙袋包裝,再繫上粉紅色的絲絨流蘇繩——點心怎麼樣不重要,她知道,收到它的的人並不會開啟它,主要起個裝飾的作用。

踏上賓利的那一刻,她真覺得自已像閒來無事的闊太太,穿著不方便走路的一字裙,連車門都不能自已開。被迎進韶光院的時候,陸老太太正在接待客人,從背影看,那女人肩膀微聳,似乎止不住啜泣。謝億歡很懂事地在遠處飲茶,直到她們結束談話,那女人朝謝億歡走來,謝億歡才認出,她是錢姿。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鄭重地化妝,全臉最引人矚目的是兩頰連成一片的灰色的斑,還有紅腫的上眼瞼。這樣弱不禁風的樣子讓人實在不敢相認。謝億歡站起來正準備朝她點頭,她擠出一副笑臉迎了上來,“億歡,我們真是有緣,都挑這個時間來老太太這兒。”

億歡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賠笑:“是啊是啊。”

“億歡,我們且得多見面呢,下次去我家喝茶。”錢姿捏著她的手,彷彿在表達某種親密,這讓謝億歡很不適,在她的渲染下,彷彿她們成了妯娌關係了。

“好。”謝億歡只能這樣說。

“真的啊,你什麼時候有時間?”錢姿連忙問道,卻被陸老太太攔住了,“錢姿,你不要急,我明白的。”

看到陸老太太信心滿滿地點頭,錢姿才放心地離開。

“又是一個傻孩子。”陸老太太說這話的語氣,彷彿一個真正的長輩,然而她只是眼神老了,面板卻依舊緊緻。與此同時,謝億歡正在走向一條不可回頭的真相的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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