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風柔柔的,卻默默的颳走面板上的每一寸水份,這天早晨天灰濛濛地,遠遠的看著,都分不清天和地的交接,高樓們晃悠悠地浮在霾裡,在人和人之間隔住了空氣和秘密。謝億歡拖著虛浮的步子走進美術館,抑制住一次次反胃的感覺。

剛坐下,便看見趙菁堆著笑快步向這邊走來,她一隻手摟住謝億歡的肩,另一隻手拿著口紅在她唇上來回兩筆。

“這樣精神多了嘛!我就說這顏色適合你!”趙菁一陣吆喝,“小張小李,你們看這顏色是不是很抬膚色?”大家圍過來一陣恭維,謝億歡一陣眩暈,只得應和地點頭。

趙菁見狀將口紅裝入紙盒,塞入謝億歡手中,“專門給你買的!”謝億歡當然推辭,趙菁佯裝臭臉:“你不收下,就是不原諒姐姐了,虧我還帶你那麼久呢,這點事還揪著不放。”

周圍的人紛紛合著,好事者還道:“趙姐,我看你就是心直口快得罪了人,像你這樣的實誠人現在不多見了,總是引人恨的。”活像是那變魔術的旁邊找的托子,簡直比那託還自然幾分呢。

趙菁委屈道:“可不是,還是小張懂我,也怪那天我忙昏了頭,上次畫展啊,我熬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通宵呢,這倒沒什麼,誰料到把咱們謝小姐得罪了。”這話倒是帶著幾分刺。謝億歡著實有些厭煩了。

“趙姐,你哪裡得罪我了?”謝億歡問。

這一問倒是讓趙菁愣了一愣,她想過很多可能,被無視,被控訴,被壓制。唯獨沒料到這一問,這倒顯得她斤斤計較又做賊心虛了。

“呃...呃...你不覺得那就算了,說明你心寬,是好事、好事啊!”趙菁尷尬的陪笑。

眾人看得明白,趙菁這是熱臉貼了冷屁股,自討了沒趣。眾人走後,趙菁俯在謝億歡身邊耳語道:“億歡,昨天我又在宋總面前幫你提了。”

“提什麼?”

“提你轉正的事啊,我幫你探了探他的口風,你的希望很大。”

謝億歡勉強用嘴角勾出一些弧度,算是回應了。

她理應很高興,她向來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有所覬覦,可如今得到了不安卻大於欣喜,從前的經驗告訴他,所有莫名其妙得來的東西,早就暗中標好了價格。

她耳邊突然響起了昨晚徐鼕鼕的話,“丁以輝的老婆企圖用我拴住她的丈夫,的確她成功了,我忠心於她,她很少干涉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將孩子送給她,我想這是最好的選擇吧,她有錢有背景想要小孩,孩子跟著她比跟著我好。可我懷孕後,丁以輝的心又跑了,要是跑到別人那去,還不如讓你來,我能看出丁以輝對你很不一樣...”

謝億歡記得那個空蕩蕩的房子,在夜裡如同一座鬼魅的墳墓,如果有什麼響動,那一定是死去的女人的哭聲,她們一個個擁有最美妙的皮囊,可在夜裡卻變成白骨,一堆一堆地摞起來,前赴後繼,她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前途,只是迷戀這墳墓版的豪華的房子,徐鼕鼕企圖將它裝出家的模樣,還有了孩子,她也知道她不是第一個企圖將這間房子變成“家”的女人。

那股噁心的感覺再一次湧上來,從衛生間出來,她似乎感覺到角落處有人在注視著她。

是陳抒。

不知怎麼,看見陳抒後,謝億歡想起了林薛,以及答應過林薛媽媽的事。

林薛媽媽給了聯絡方式後,謝億歡當晚便將自己的一幅畫作發給了她。還將林薛買下那個二手香奈兒包包的錢轉了過去。她還發現林薛媽媽的名字是馮乃珠。

下班後,她打了個車來到學校,找遍了這個時間點林薛和他幾個舍友有可能出現的位置,操場、食堂還有田徑場。然而她一無所獲,夜幕逐漸深沉,謝億歡不知不覺晃盪到男生宿舍樓下。男生宿舍位於學校最為偏僻之處。她很少來這裡,而林薛卻總是去女生宿舍,他不知疲倦地來到女生宿舍樓下,有時候手裡拎著早餐,有時候只是在來的路上採了幾朵小雛菊,有時候則是隆重的大束醉紅的玫瑰,他的可貴之處在於他總是無目的的,他不計較自己付出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彷彿只要看到了她便得到了全世界。謝億歡以為這是真的愛情,他的愛情。

想到這裡,謝億歡覺得自己在這裡多等一會也是應該的,她總得還他些什麼——即使要散也得體面些。

這會兒應該是剛剛吃完晚飯的時間,和謝億歡一直等在男生宿舍樓下的還有星星兩兩的女孩子,唯一不同的是她們捧著的保溫飯盒——定是為心儀的男生準備的。謝億歡覺得勇敢,有幾個女生敢於為愛奉獻到這種程度?卻又覺得悲哀,能讓她們等這麼久的男生真的值得嗎?正感慨著,迎面走來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哦,原來是鍾曉璐,她比原來更黑了更瘦了些,從徐鼕鼕嘴裡謝億歡才得知她的近況——她成了那個保研的人。

她也認出了謝億歡,她有些驚訝,然而還是朝她揮了揮手。

“你要等人嗎?”鍾曉璐說。

“是。”

“不如跟我進來吧。”鍾曉璐徑直往裡走去。

謝億歡快步跟上:“原來可以進啊?”

“我這些天和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合作一個課題,他不巧摔斷了腿,不方便進出,所以我有事就直接來這裡找他,來得勤了,門衛大爺都認識我了,再說,男生宿舍本就沒有女生宿舍管的那麼嚴。”

謝億歡跟著鍾曉璐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門衛大爺還和鍾曉璐打了招呼:“又來了?”似乎沒有看見她後面多跟了個人。

謝億歡隱隱記得林薛說過他的宿舍在4樓,可具體房號不知道。她上了四樓,在走廊上隨意抓了個男生問,那男生有些新鮮,畢竟少有女生來男生宿舍。

他壞笑:“喲,你是...那個...陳抒吧?”

謝億歡一驚,卻面不改色:“你怎麼知道?”

“才一天不見,就度日如年了?”這男生笑的更猥瑣了,“悠著點兒,別把我們薛哥兒榨乾了。”

謝億歡只是笑,沒說話。這男生說:“要不你去我們宿舍等他,他這會兒被輔導員叫去了,應該快回來了。”

謝億歡隨著他進了407宿舍,裡面還有個光著上身的男生,帶著耳機正在打網遊,他弓著背活像一隻白花花的大蝦。他們讓她坐在林薛的位置上,她看著這小巧的空間,和自己宿舍很像,可又完全不一樣。牆上貼著白紙,白紙上早被畫得胡亂,各種書,電腦,日常用品隨意地堆在桌上,她掃視著四周,很快被白紙上的一串數字吸引,是她的手機號,再看一眼,又有一個日期——是他們第一次接吻的日子,旁邊還有一個日期——是她第一次去她家的日子,還有好多個日期,零落散在與著碩大而空曠的白紙中——幾乎每一個都與她有關。她的呼吸漸漸平靜了許多。

她轉向那個帶他進來的男生:“聽說他還交往了一個姓謝的學姐?”

“呃...呃...好像...是。”那男生支支吾吾,很是知道不該在好友現任面前提前任的道理。

那個光膀子手上一邊操縱著電腦遊戲,一邊摘下耳機,說:“那學姐和他在一起沒多久。”

“怎麼分手的?”

帶她進來的男生硬硬的笑著,好像看穿她的心思一般,“怎麼分手的,你還不知道嗎?”

光膀子終於打完了這一句,他轉過身來看了眼謝億歡,說:“其實很複雜,你知道的,男生對女神有著不切實際的想象,對於不那麼喜歡的反倒寬容得多。”

謝億歡笑道:“所以女生最好不要上神壇,不然怎麼跌落下來的,自己都不清楚。”

說話間,光膀子隨意套了件鬆鬆垮垮的T恤,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遞給謝億歡。

“謝謝。”謝億歡接過水。

“其實也不然,他的想象是他的事,何苦因為這給自己找不愉快。”他說。

謝億歡笑了笑,起身準備離開:“林薛回來麻煩讓他給他媽回個電話,他媽媽很擔心他。謝謝。”

謝億歡走後,前一個男生對他說:“黃森,你怎麼對陳抒說這種話?”

“這是學姐。”黃森說,“傻子!”

校園裡的風遠比外面來的輕薄自然,謝億歡漫步於此,心情格外雀躍——此刻她真正地結束了第一段戀愛,她給予吻和性的戀愛,從開始那那一瞬,她身體裡的一根弦便拉緊了,直到剛剛得知林薛一直和陳抒住在一起那根弦才徹底松下去了。她明白,她一點也不愛他當然,錯的不是他,也不是她,是那偶然的事件,恰到好處的氛圍,和星星點點的火花,還有無處安放的慾望,她將這些徹底地誤讀了。

夜晚的林蔭大道很是安靜,唯有偌大的暖黃的路燈將樹葉染成金黃,然後灑下錯落的陰影,謝億歡看見前面路燈下有一對激吻的男女。男人是林薛,女人是陳抒,卻不像陳抒——大約陳抒在面對他時,一點也不妥帖了,她瘋狂了起來。

謝億歡疾步從兩人身邊走過,帶起了一陣風。陳抒半睜開眼,她的舌停留在林薛的口腔中,任由他的舌撥弄,她看著謝億歡經過,突然有一種激動的慾望,她將林薛的手放入自己的襯衣底下。

“去我家。”

林薛討厭她,她一直都知道,她當然也知道,他一定會喜歡別的女生,可是沒有到最後,誰知道結果會是怎樣。她將他在自己之前的所有女生都當作必經之路,她將自己視做他的終點。

陳抒從小撩撥他,貶低他,讓他恨自己——這都是她的策略,她專揀最挫青春期男孩痛處的話說,她要出國,她必須讓他記住她。

那天,他媽媽告訴她碰到林薛媽媽了,聽林薛媽媽說不太滿意林薛那個女朋友,她便知道機會來了,她鬧著讓他媽媽跟林薛媽媽說了,自己也要加入那場好玩的修羅場裡去。那天回家她換了衣服,畫了淡妝,信心十足地去打敗“那個女人”。

當她發現那個女人是謝億歡時,的確吃了一驚。她本以為謝億歡是出賣色相才進淡築美術館的,可林薛處處維護她的樣子,明顯將她看成純潔的小白花了。她痛恨極了,同時微笑著。她的腦子飛速旋轉著。最後想出來那個連她自己都不信的“出國計劃”。

可林薛信了,那天晚上他似乎很惱怒,將她扔在半路急匆匆地回家了。然而第二天凌晨,林薛的電話打來,前言不搭後語,似乎很苦惱的樣子。

她說:“你來我家吧。”

那天以後她便不再住父母家,搬回了自己家。

林薛壓在她身上,氣匆匆急切切地,他很粗魯,可她也格外喜歡。她喜歡他要她不顧一切的樣子。她用她的吻安撫著他,任由他不太熟練地侵襲她,毀滅她。這體驗比之前要糟糕,可她心裡的某個地方被牢牢地填滿,直到他在床上說出:“那天是我誤會她了,你這樣的才不是處女。”

沉默了好久,他才憋出一聲冷笑。而她的眼淚安靜地流下,林薛碰到溼溼的,誇張地笑起來:“天吶,我這話不會傷害你了吧?我又沒說錯,你本來就不是!”

她倔強得很,只說:“你以為你是誰,認真你就輸了。”

林薛翻了個身壓在她身上,悶哼一聲,她皺了皺眉,忍受著疼痛,溫柔的舔他的脖頸。

“乖。”林薛得意的笑。

和小時候一樣,陳抒十分善於偽裝,每次分別她都會隱藏巨大的不安全感,上班時每隔五分鐘開啟家裡的攝像頭,她精準地掌握林薛出門回家的時間點,她永遠不會承認,自己只是林薛空虛時的安慰劑。工作時,她控制不住地要去尋找謝億歡的影子,謝億歡在美術館的境況比之前要好一些,又是因為一個顯赫的男人——她慣看不上這樣的女人,虛張聲勢得很。但她又害怕著——林薛總還是想著這女人的。她看到這天謝億歡塗了口紅,她決定跟著她。

幸運的是,她比謝億歡提前一步找到林薛。那時他正站在女生宿舍樓下,悵然地望上去,不像在等誰,她不知道林薛心裡在想誰,她不願承認。站了很久,林薛拿出電話,在他撥出電話之前,她打斷了他。

“你怎麼在這兒。”林薛悵然地臉突然變得厭煩,這徹底激怒了陳抒。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何而來,就為眼前這個男人嗎、醜陋自私自以為是空有其表的男人嗎?

“謝億歡的宿舍,”林薛向上指了指,“她住那間,過去我常常來這裡。白天來這裡接她,晚上送她回來,便會在這裡站著,她的床就在窗邊,有時候能看到她來去的身影,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候。”

林薛眼睛閃著光,他覺得此刻在陳抒眼裡,他一定是個絕對痴情的男人,甚至連他自己都被感動了——被女人傷害卻深情偏執的男人總是市場上最暢銷的那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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