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小姐還有沒有印象,妖公前幾年便查出腦袋裡面長了個東西這件事?”鬼婆想把酒杯放下,手落到一半,眼神對上面無表情的孔雪兒,又悻悻縮回手,雙手握緊玻璃杯,眼神向下,看向地面,似乎是在刻意迴避孔雪兒的眼神。

“有這事?”孔雪兒皺眉,努力在腦海中搜尋了一會兒,零星半點的回憶都沒有找到。

“妖公當時還請了一個月的假,只留我在幫小姐處理事務,中途小姐還去過我家,給我處理了一些麻煩”鬼婆小心提醒。

這樣一說,孔雪兒似乎有了一點印象,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妖公是有一兩個月不在孔雪兒身邊,也就是那個時候,孔雪兒無意間發現鬼婆過得不太順暢,常年被家暴。盛怒之下的孔雪兒便隨意用繫褲子的絲帶勒住鬼婆男人的脖頸,想要了那人的命,要不是鬼婆以死相護,臭男人估計已經下去見了閻王,雖然沒死成,卻因為大腦缺氧成了植物人,現在還躺在醫院生活不能自理,雖然所有費用由財大氣粗的南相承擔,這事兒就算過了,理所當然,妖公生病這件小事便被孔雪兒自動忽略了。

“上個星期,妖公出了一場小車禍,按理說應該沒有大礙,只是一些皮外傷,怎料當時汽車的安全氣囊彈出撞到妖公腦袋,恰巧將腦袋裡的那顆瘤子給撞破了,妖公一直沒太在意,等發現時已經回天乏術,顱內出血引起了一系列的併發症,所以...”

“為什麼不去醫院不做手術?”孔雪兒沒生過病,但聽說普通人生病去醫院就能治好,所以才會問出這樣荒唐的一個問題。

“去了,第一時間就送到附近的醫院做了搶救”

“那為什麼還是死了?”

“這是妖公自己的選擇,其實可以做手術的,只是就算做了手術後救回來也是個廢人,所以,妖公選擇了保守治療,至少這樣還能安排後事,再則,相士骨子裡都有一股傲氣,一定不願將自己脫光衣服,插滿管子,失去尊嚴地躺在監護室裡如螻蟻般苟活殘存”鬼婆嘆了口氣,整個人縮在椅子上,腰上的肉堆積,一層一層的。

“那南相呢,傳說南相的天算師有起死回生的術能,怎麼不送回南相試試?”孔雪兒又問出另一個更荒唐的問題。

“小姐說笑了”想過自己的小姐不食人間煙火,但是不至於沒有常識,鬼婆苦笑一聲:“先不說起死回生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做法,就我們這種南相的低階弟子而言,不要說享受天算師大人的治療,這樣的待遇,對於普通弟子,也許有生之年都不會有資格見上天算師大人一面,小姐也許不太清楚,南相是個等級很分明的地方”

“很分明嗎?”孔雪兒挑眉,沒有化妝的臉上眉毛很稀疏,不難看,反而顯得不施粉黛的孔雪兒更有幾分清純。

“小姐是高高在上的人,當然不能理解我們這些低階弟子的感受,所以...”害怕話語惹孔雪兒不悅,但是鬼婆清楚,自己再不說便沒機會說了,所以,鬼婆的聲音很小,房間也很安靜,每一個字都很清晰,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

“這樣呀!”孔雪兒是個冷漠的人,如果恰巧遇見妖公死在眼前,也許孔雪兒會給南相施壓,想法子救一救,但像這種已經過去多日的既定事實,孔雪兒頂多失落幾天,便不會再有更多的情緒波動,至少孔雪兒自己和鬼婆都是這樣認為的,這就是所有人乃至孔雪兒眼中的孔雪兒。

“對了,小姐,過幾天便會有人來接替妖公的工作”在沉默了半分鐘以後,鬼婆言歸正傳。

“是誰?”

“我沒有資格過問這個級別的事情,只曉得一些大概,這個人是妖公推薦的給南相的,南相很爽快地答應了”鬼婆搖搖頭道。

“無所謂了,這些年,我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只要不是很討厭,那就差不了太多”孔雪兒努力回想了一下這些年自己和每一任管家之間的相處,真的只是在重複地做著一些差別不大的事情,週而復始,對此,孔雪兒早已麻木。

“小姐,這次南相也許會來和你籤一份新的合約,你有什麼其他要求沒有,我回去以後會反饋給長老會,也許能給小姐爭取更多的利益”

“籤與不簽有什麼區別嗎?”孔雪兒嚥下一口酒,有些辣喉嚨,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

“這是妖公臨終給我的囑託,妖公說,小姐其實可以說說自己內心的想法,嘗試做一些改變...”鬼婆猶豫再三,才將一直憋在心中的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一股腦兒給說了出來:“這也是我的想法,等新來的那位管事接洽小姐的事務與生活以後,小姐可以試著換種活法,還有是,老婆子這幾年手腳不利索了,也到該退休的年紀了,日後小姐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你也要走?”孔雪兒這才回過味兒來,原來,鬼婆這次是來告別的。

“是的,小姐,我年紀大了,身體各方面的技能也都跟不上了,這麼多年,要不是小姐堅持用我,我早就被南相邊緣化,哪裡還有資格坐在這裡,所以呀,大家都說小姐脾氣不好,其實我知道,小姐刀子嘴豆腐心...”鬼婆說這句話時,終於敢對上了孔雪兒的眼睛。

“你不怪我這樣對待你的丈夫”孔雪兒歪著腦袋問了一個鬼婆一直極力避開的話題。

雖說孔雪兒脾氣不好,但對待鬼婆或是妖公都是極好的,至少在物質上是極好的,也在南相給他們爭取了不少的利益,中途好幾次南相顧慮妖公鬼婆的能力著實一般,想換一批人來孔雪兒身邊,都一一被孔雪兒拒絕了,這些事情,孔雪兒不說,鬼婆妖公都是活成了人精的人,心裡面卻很明白,也很感激。

“相士一門,女人一生只能愛一個男人,我運氣不好,遇到個壞的,小姐出手傷了他,雖然讓我守了活寡,也讓我得了安寧,反觀小姐,你為了我壞了與南相的約定,用術能傷害了普通人,要是這樣我都還不知好歹,那豈不是白眼狼一條”鬼婆笑笑,笑起來臉上溝壑叢生,佈滿歲月的滄桑。

“對了,我需不需要去一趟南相長老會?”孔雪兒不喜歡煽情的對話,最開始時也許還會有一絲悸動,隨著歲月流逝,孔雪兒慢慢變了性子,再也不會因為誰的到來或是誰的離開而產生太大的情緒波動。

“到時候接替妖公工作的那位管事會給小姐安排妥當的,要是小姐沒別的事,時間不早,我就先回去了”見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鬼婆站起身,將一張寫著兩行字的便籤放在玻璃茶几上,緊接著朝孔雪兒深深鞠上一躬:“這是我日後生活的地址,要是,要是小姐哪天懷念故人了,可以過來散散心,解解悶,吃一碗老婆子煮的面”

“對了,你叫那位新來的管事給我帶個手機過來吧,沒有手機還是不方便,走的時候記得將玄關的燈給關了,明晃晃不太舒服”孔雪兒看了一眼用清秀字跡寫上地址的便籤紙,一秒便收回目光,毫不在意,起身邊說邊朝浴室的方向走去,再沒回過頭看鬼婆一眼。

直到聽到浴室傳來花灑的流水聲,鬼婆這才起身,輕手輕腳地離開公寓,走的時候沒有提走擱在地上的竹籃子,也不知道竹籃子裡放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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