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麻將館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幾人按照約定去吃燒烤。去L的朋友開的店,生意挺好的,人也很多,燒烤的種類也很多。

從坐下青水就不怎麼說話,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拉P先生的手。也沒有看向他。也沒有刻意把兩人的座位拉近。

突如其來的疏遠,讓青水感覺很不自在,但是此時她無法在意P先生是否不自在。現在她的心裡更重要的不是思考這些,太刻意的偽裝愛或喜歡,或者假裝套近乎的縮短距離,青水非常鄙夷。她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了。就算想要假裝也做不到,內心首先會反感,用假裝開心抵抗自已的不開心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她不能屈服於任何人,更不能讓自已的情緒屈服。這真的很困難。

為了活躍氣氛,金魚小姐提議大家喝點酒。可是青水開車了不能喝酒,那就P先生喝。

L很主動的拿來十瓶啤酒和撲克。把撲克讓給P先生,讓P先生坐莊。開始轉圈發牌,就先給右手邊的青水發。大多數時候活躍氣氛不是因為多好玩,而是為了不冷場。青水的心思也不在遊戲。即使開牌的時候也可以不去看P先生的眼睛,儘量不觸碰到他的手。

大家都看出來這種冷漠的氛圍,但是都不方便說破。因為好多事,只有姐妹知道,男人不知道,有男人在的時候不是所有的事都說。

青水身子靠前,胳膊撐著桌子,把面前的杯子推了又推,拿起來又放下。 一口一口的喝著白開水,安靜的低頭吃東西。燒烤攤的聲音很吵,喧鬧的夜市燈光晃眼,觥籌交錯之間不知道大家都在議論什麼。青水聽不到,甚至聽不到金魚小姐和阿夢在說些什麼,她只看到她的側臉,今天妝容很精緻,臉頰的粉紫色高光和長長的睫毛讓整個人都看起來活潑耀眼。她說起話來那麼可愛,那麼熠熠生輝,和鄰桌那個留著長長的蛋卷頭髮的女孩,各自成了不一樣的風景。

P先生安靜的給青水的杯子裡添著水,沒有了就添,他的心思還在她那裡。青水喝了很多水,也沒有回頭。

青水想,如果是她自已,被男朋友冷落,還要和他的朋友們坐在一起吃飯,她應該會馬上去死。她也有點佩服P先生,男生的世界大概和女生非常的不同。人和人可能都很不同。如果對於自已不瞭解的行為就打上神經病的標籤的話,那青水絕對是徹頭徹尾的神經病。也許大部分人都是善於偽裝的神經病,因為沒有人完全暴露於別人面前,人前和人後總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們憑什麼把不瞭解定為異類呢?

P先生喝了很多酒,甚至是故意喝那麼多酒,也許喝酒就不用說那麼多話了,他不太善於說話。平時只是聽著青水的“神經質”言論,然後笑。現在青水不說話,不知道他的世界是否也只剩下無盡的沉默。

P先生去廁所的時候,金魚小姐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到底怎麼了?你倆在車上發生什麼事了?”

青水把事情說了一下,大概是昨天晚上P先生沒睡好,被樓上喝醉酒的鄰居的吵架聲吵到兩點,很生氣,然後上車時候他又再說這件事,他很少有的一直在罵那個喝醉酒的女人。青水讓他住口,說事情已經過去了。

本來就因為輸了麻將心情不太好,而上車了又聽到P先生一直在指責別人和說髒話,就更煩了。青水不喜歡罵人的男人。但這並不是青水不開心的原因,青水說:“我在指責他的那一刻,好害怕我會不喜歡他,一想到這裡,反感的感覺就生出來,讓我沒辦法靠近他。”

金魚小姐和阿夢幾乎同時說:“不喜歡那就分手,怕什麼。”

這種感覺不知道是厭惡自已,還是厭惡別人。因為害怕不能因為喜歡而靠近,所以會提前預演拒絕,而不是更加珍惜,這絕對是一種病。青水這麼想。不親密並不是不喜歡,是怕就算喜歡也無法阻止分離,而分泌的適應分離激素,來減輕真正分離時的痛苦。一定是這樣的。

L懵逼的聽著這一切,不敢說話。不知道他會不會是想到了自已被女友的姐妹們審判時的畫面,內心一驚。

酒過幾輪,P先生已生醉意。話題轉移到阿夢和L先生的婚嫁上。金魚小姐對L說:“你應該直接拿著兩瓶好酒,到阿夢家裡,坐下跟她爸爸喝一杯,只要喝起來什麼事都好辦。……”青水起身去了個廁所。

回來時候P先生眼睛通紅,他們就起鬨說他剛才哭了。

“真的嗎?”

P先生不說話,紅著眼睛怔怔的看著她。整個身子都靠在椅子上,一隻手臂撐著自已的臉頰,想要擋住眼睛,但還是留了一條縫隙望著青水。眼睛裡滿滿都是要溢位的深情和委屈,那裡面也不全是委屈,好像還有一層更深刻的悲傷隱藏著。

青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也有點震驚了。如果只是不理他這點,應該不足以讓他哭吧,他真的是這麼脆弱的男人嗎?還是說,真的因為這件事傷害到他了。青水不知所措。

記得上次看到他委屈的表情還是洛陽的朋友來的前一天晚上,一起吃鐵鍋燉大鵝那次。因為他前一天喝了很多酒,被青水訓了一番,第二天也是不理他一天,他中午飯都沒吃,晚上到飯店時,就是快哭出來的表情,也不敢說話,委屈又膽怯的看著青水。但是那天沒有真的見到他哭,只是看到他眼睛有點點紅。

可是今天不一樣。青水把椅子拉向靠近他的一邊,轉身望著他,用手摸了摸他的臉,還帶點調侃的笑著說:“真的哭了嗎?因為什麼啊?因為我冷落你嗎?”

P先生沒說話,只是睜大眼睛看著,搖搖頭,眼淚一瞬間就溜了出來。他抬起頭,吸了吸鼻子,睜大眼睛,想要把眼淚吞回去。

青水見狀也不再玩笑,認真的拉著他的手。從身後桌子上抽了一張紙巾,小心的沾他臉上的淚水。

“你怎麼了?如果不是因為這,那是因為什麼,能告訴我嗎?”

P先生還是不說話,搖搖頭。他坐直身體,騰出左手拿起酒杯,一口氣喝完,放下,又回到剛才的姿勢。

青水問金魚小姐,她去廁所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大家都一臉懵圈的說,還不是被你氣的了。

這時候,青水開始有點自責了,是不是因為這些小事而對P先生的苛責太多,或者是懲罰的手段確實太過嚴重。畢竟沒有當面的冷漠他這麼長時間,而且他也沒做錯什麼。但是解決一個情緒之前總要還原一下事情的經過,才能抓住問題的癥結,這是青水擅長的。

“你知道我為什麼生你的氣嗎?”青水望著他說,大概又是一副說教的樣子,但是她總覺得自已很有道理,剖析和重塑才能找出邏輯,邏輯很重要。“不是因為你在車上罵人這一點,而是:首先,你昨天已經罵人了,在送我回家的時候,然後昨天晚上因為鄰居耍酒瘋吵到你睡覺,你在上午也已經說過了,你今天晚上在車上又罵了一次,你發現沒有,你今天被昨天罵的更多,本來一件事情已經不開心了,你要再次加重它,而且兩次罵人疊加起來,你好像是在放縱自已,你之前很少罵人的,我只是不希望因為這種事情讓你助長自已想要罵人的脾氣,你不應該這樣,你在我眼裡就是乾淨的發著光的,要一直被我仰望著,不能被這些灰暗的東西遮擋。”

青水也不知道自已在說什麼,但是莫名覺得自已邏輯很清晰。

P先生點了點頭,然後說:“你說的對。但你知道我為什麼昨天第一次罵人嗎?因為後面那個男人先罵我們,你在我後面坐,我不想讓他罵你。所以我罵他。”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想要保護你。”

青水有一瞬間的觸動,其實她也是知道的,這雖然是很幼稚的行為,但確實P先生覺得委屈。有時他就像一個小孩,話不多,也總是擅長開玩笑的接各種梗,但是能感受到他在說一件嚴肅的事情的時候表現出來的真誠。可是這真的很幼稚。但是如何安慰一個愛哭的小孩呢。

“嗯嗯,我知道了,你想要保護我。我今天確實做的也不對,不應該在這麼多朋友面前冷落你這麼久,讓你很沒面子。”

P先生搖了搖頭,抓緊了青水的手,放在自已嘴邊:“我根本不在意麵子。”

他再一次放大瞳孔,哭紅的眼睛又一滴一滴湧出淚水。

“好。我知道了。你在意我。”青水抱了抱他。“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哭了嗎?”

過了良久,P先生對著貼在他臉上的耳朵說:“我爸爸在2014年就不在了。”他沉默的仰頭望著黑漆漆的天空,不再說話。

青水也不再說話,只是拉著他的手。夜市攤逐漸散場,只留下他們這一桌,和一地待整理的垃圾。夜市還是那個夜市,燈還是那些燈,青水不明白,招牌上依舊五彩斑斕閃爍的顏色,為什麼此刻也都只剩下沉默。夜變得冷不是因為月亮藏起來星星都熄滅,而是人們心裡都藏著什麼無處言說的事情。那些事情在心裡藏的久了,不斷的發酵腐蝕,把心臟鑽出一個巨大的黑洞。

這種事情是沒法安慰的,也沒必要安慰,只能哭。P先生哭,青水哭。不,如果是青水,她不只是哭,她會想死。對,這個世界,孤獨比死亡更可怕。失去敬愛的父親比死更可怕。青水不能接受。所以她不會安慰,無盡的眼淚也釋懷不了那種悲傷。

送P先生回家時候已經十二點了,連哄帶騙的把他拉扯上樓,青水已經很累了,但必須要回家啊,一定十二點了。沒錯,必須要回家。為了免除另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一定要堅持自已的原則。放縱和灑脫都很好,但那只是在一切顯得太過條理的時候才會凸顯的事,有很多事,時常放縱的話,一樣會無趣。

第二天青水又想到了自已荒謬的行為,給P先生道歉,但是隻字不提關於爸爸的事。只是到最後說,“如果不是昨天發生那件事,你或許還是不會告訴我吧,你會一直不告訴我,在等另外一個契機,不得不說的時候。我記得有一次去吃火鍋時候,我還說感覺你爸爸和阿夢爸爸長得很像吧,你那天用跟奇怪的眼神看我,說‘你見過我爸爸嗎’,我當時只是覺得我自已好像說錯話了,就隨便搪塞了一句,說上次送你回家的是歐見了你大伯嘛,我感覺他們應該長得很像吧,你說他們長得不像,然後沒說別的,我也沒有再問。看來所有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用這件事換來了一個你的秘密,要不然我可能很久都不會知道。”

“嗯。”

上午十點,青水在群裡說:

“可惜了,他們家的燒烤味道還挺不錯裡,金魚走了以後剩下四個也不知道會不會去吃了。”

“金魚走了,也沒人聽我們的故事,沒人關心我們的屁事,也沒人看戲了。”

金魚小姐說可以給她打影片,最後聊天終於沉默。

還沒到五一,初夏的熱氣便悄然而至。只有視窗的風還能送來春的清涼,絲絲入發。中午青水和P先生吃板面的時候說起來前一天的事,也儘量不去觸碰大家都會沉默的話題,只是說打麻將輸了,雖然不開心,但是他們三個開心呀,晚上一起吃的飯正好也是輸的錢,青水說等於自已陪朋友玩了一下午,晚上還請他們吃了飯,大家都很開心,這樣想來就划算了。但是隻有P先生不開心,P先生笑了,笑的有點勉強,勉強裡透著尷尬。那一聲笑裡還摻雜著一聲嘆氣的氣息,就好像是把一些事情吐出來了一樣。青水追問,他也沒說因為什麼笑。

吃完飯兩個人坐在馬路邊的臺階上,一棵大梧桐撐了一片小小的樹蔭。正午的馬路上人很少,連人行道幾乎也沒什麼人。兩人就這麼坐著。青水總想說些什麼,掩飾些什麼,但是什麼都沒說。語言在很多時候,蒼白又尷尬。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超神的我賴在新手村不走了

無線風箏

方知縣探案錄

長風寥落

渺渺的救世之路

UXG丸小

刮痕

小鼠子呀

我陪宿主一起瘋

愛吃瓜的閒人

系統:氪金就無敵

人不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