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牆邊種了荊桃,來人不知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進來時噼裡啪啦踩斷了好幾根樹枝。枝條繁盛的荊桃樹瞬間像被雷劈了,歪七扭八七零八碎地垂了半樹。

葉白榆嘴角一抽,看著那位冒失鬼跳落在地。他充滿歉意地朝她咧嘴一笑,“對不住阿姐,黑燈瞎火的沒看見有樹。”

來人是霍淵,他的出現比蕭宸還讓葉白榆意外。她看向東邊的濃煙,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是你炸的?”

“嗯,為了引開不必要的人。”霍淵走到她面前,垂眸看著她說,“沒有炸百姓,炸了城門外的一個守城營。”

“不必要的人?”葉白榆抓住字眼,“你知道蕭宸來了?”

霍淵認得乾脆:“嗯,我發現玄羽衛的人了。”

“也知道謝容與在?”

霍淵說:“我猜他會在,敵國國君來了他若不能發現,未免太弱了。”

葉白榆指著東牆下半死不活的荊桃,“再說一次,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

“嗯……”霍淵咧開嘴討好地笑,“阿姐,我想你了,大過年的千里迢迢跑來找你,你別打我行嗎?”

葉白榆不吃這一套,但卻扛不住霍淵的眼神,故作討好下是不加掩飾的熾熱。她想起封度那玩笑似的話,有意避開,轉身往屋裡走,說:“不打你,但你得告訴我為什麼。”

霍淵緊隨其後,眼神如影隨形,“我去過謝容與家裡。”

“什麼?”葉白榆倏地轉身,正對上他直視的眼神,心頭猛地一顫。

霍淵沒有易容,但因為太久不見這張臉,陌生的衝擊撲面而來。她像在面對一個似曾相識的陌生人,熟悉的輪廓,從未見過的氣質與眼神,如同一場前世今生的邂逅。

“我去了謝容與家裡。”霍淵適時移開眼,旋身坐下,自己拿來茶壺倒了杯茶。

葉白榆眨了眨眼,把方才生出的怪異感抹去,垂眸看他,“你去他家做什麼?”

霍淵朝他燦爛一笑,笑得人畜無害,“知己知彼麼,我偷偷摸摸來南陵,總要探一探對手的底。”

葉白榆:“所以這跟你踩斷荊桃有什麼關係?”

因為謝容與的院子裡也種了荊桃,霍淵看到阿榆家裡也有荊桃,猜想這院子是謝容與佈置的,佔有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不高興,腦子一熱就踩了一腳。

但霍淵沒往下說,灌了一碗涼茶問:“阿姐有吃的嗎,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葉白榆看著他。

“我真的沒吃東西。”霍淵可憐巴巴地看著她,“我把盧家三子送回北黎,又馬不停蹄地回來,趕了好幾天的路,只怕趕不上除夕守歲。”

葉白榆嘆了口氣,“沒有現成的吃的,跟我來自己做吧。”

霍淵隨她去了庖屋。在小偏院時他們常開小灶做飯,他什麼都會,不用葉白榆說什麼,直接坐在灶臺下生火。

葉白榆看見灶臺上有現成的餡料,笑道:“你有口福,我說早上要吃餛飩,鶯歌這丫頭竟然都備好了。”

“那我沾了阿姐的光了。”

霍淵很快生起火,舀了水在鍋裡燒著,然後走到阿榆身邊,看她生疏地擺弄麵糰,笑道:“阿姐從不做這些,還是我來吧。”

葉白榆確實也沒什麼耐心擺弄麵糰,便交給他做。等他弄好了麵皮,只幫他把餡料放在麵皮上。

一邊閒聊似的問:“阿燦最近可好?”

霍淵快速捏好一個,說:“她跟著白虎幫的兄弟入了兵營,幫著燒火做飯洗衣物什麼的,我們平日不常見面。”

葉白榆不知道他是不好意思說還是真的不常見,“你又沒什麼可忙的,幹嘛不常見面,是因為阿燦女扮男裝,怕暴露她的身份嗎?”

“不是。”霍淵的語氣裡沒有半分不好意思,是很尋常的語氣,“我跟她不是需要常見面的關係,我知道她的心思,但我對她沒有任何想法,所以要避嫌,免得她多想。”

葉白榆動作一頓,她本要借這個話題驗證一下霍淵的心思,可卻給自己挖了坑。話說到這裡,不論繼續還是中斷都有點尷尬。

而霍淵卻緊張得心直跳。他趕來南陵不是什麼為了過節,是因為想她想得發狂。他原以為這次離別跟前幾年沒什麼兩樣,雖然想,但忍忍也就過去了。可誰知自從她來了南陵,他竟無時無刻不想她,夜裡甚至常常失眠。

他覺得他的感情要剋制不住了,他想讓她知道,不管她是什麼反應。

方才說到荊桃,他幾乎要告知實情,如果她再追問一句他可能就要坦白了,但她卻逃避了。

阿榆太聰明,他的心思掩藏得不高明,她遲早會察覺。他經常破罐子破摔地想,她先發現了也好,她來質問他,他就告訴她。

可事實上,她察覺到了卻不問,若無其事地當做什麼也不知道,甚至拼命想撮合他跟阿燦。

他因為她的撮合而生氣,話說得直白生硬,還不小心給自己挖了個坑。他很怕她接一句:“既然你也知道避嫌,那我們以後也不要常見面了。

他緊張不已,一不小心把一隻餛飩捏破了,肉餡擠在手裡,看起來非常糟糕,就像他眼下的處境。

沉默讓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剛巧鍋裡的水沸了,葉白榆打破沉默,道:“水開了,我……”

霍淵鬼使神差地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走開,“阿姐……”

“霍小淵。”葉白榆打斷他的話,“我教過你,越是不吐不快的話越要深思熟慮,不要被衝動支配。”

她順勢要抽出手,卻根本動不得。一股心頭火竄上頭,她回頭瞪他,“你要造反啊!”

霍淵的手越收越緊,看著她的眼睛堅定道:“對不起,我深思熟慮過了。”

葉白榆只覺得有道天雷從天而降直霹向她的天靈蓋,炸得她外焦裡嫩不知所措。她此時沒有別的想法,只求再來一道雷把她霹死過去,她不想面對這件事。

偏偏抓住她手的這個小子是豁出去了,不吐不快:“我不敢對阿姐奢望,因此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但我越是剋制越剋制不住,我想過所有的可能,你可能會不理我,可能會打死我,我也因此退縮過,但終究抵不住心中所念,反正我想著,要麼說出來被你打死,要麼因為控制不住做些逾越的舉動被你打死,橫豎都是死,不如早死早超生。”

葉白榆:“……”

鍋裡的水徹底煮沸,咕嚕咕嚕頂著鍋蓋,一如她此刻焦躁難安的心。

霍淵一通表白後也止了聲,一顆心跳得比燒開的鍋還熱鬧。

“說完了?”葉白榆看著他。

霍淵忐忑地嗯了一聲,等著她抬掌劈他。

葉白榆才沒有心情劈他,只恨不能劈死自己,她心裡一團亂麻找不著頭緒解,便道:“去把餛飩煮了。”

霍淵愣了一下,吃不准她是個什麼意思,莫名想到了“斷頭飯”三個字。

他洩氣一樣鬆開手,心如死灰地把餛飩丟進鍋裡,看著餛飩在鍋裡滾,一顆心感同身受地跟著疼起來。

煮好的餛飩盛了兩碗。葉白榆遞給他一隻勺,然後悶頭吃起來。霍淵也只好跟著吃,味同嚼蠟,什麼味兒也沒吃出來。

葉白榆喝光了最後一口湯,推開碗,說:“趁著天沒亮趕緊離開,謝容與不會讓蕭宸輕易離開南陵,邊境必定戒嚴,你沒那麼容易混出去。”

霍淵看著她,眼神可憐巴巴的。

葉白榆抬手掃了他腦袋一巴掌,“愣著做什麼,小屁孩該幹嘛幹嘛去,事未成業未立,少琢磨些雜念,好容易把盧家人忽悠到自己陣營,得給人家交代,我要是你,現在就想盡辦法去擴大勢力,免得神仙打架無力自保。”

霍淵聽明白了,阿榆拒絕他了。她說她有大事未成,無暇男女之事,讓他好自為之。

其實他都明白,拋開他心裡火燒火燎的情愫,如今確實不是好時機。他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沒建功沒立業,不能自保,更不能為她做任何事,根本沒有資格談感情。

但他也不後悔今日一番傾訴,他喜歡她,想讓她知道,她或許一時不能接受,但卻是改變他們關係的開始。從今時起,他不再是她的弟弟,不是她要庇護的小徒弟,他是想要追求她的傾慕者。

現在追不到,以後慢慢追,只要她沒有心上人,他就不會放棄。

他收拾了亂七八糟的心情,起身道:“阿榆,蕭宸是秘密離宮,我懷疑有人要暗殺他,他在做局。”

葉白榆眼皮一抬,一番揣測後立刻就有了對策:“這是你跟葉梁文出頭的好機會。”

霍淵馬上意會:“你是說,讓我們助蕭宸一把?”

“對!”葉白榆道,“有本事進宮殺蕭宸的十有八九是沈霽,他一定集結了一批足夠起事造反的力量,蕭宸極可能會詐死引他暴露,到時北黎必亂,蕭宸手裡可用的人只有幾萬禁軍,但多數都在雍城,身邊估計就只有玄羽衛,正需要人手,而葉鎮澤統領的南征軍,不能動也不敢動,動了邊境不穩,且要與世家為敵,他沒這個膽子,能助他的只有你跟葉梁文。”

“可是,我們現在從屬南征軍,若私自發兵助蕭宸,豈非顯得我們有異心?”霍淵心裡沒底。

葉白榆笑,“你以為你們不動他就不知道了麼,那七八千安南軍舊部本就是他的心頭隱患,從葉梁文入兵營起他就心生防備了,但太平時期你們是隱患,當他四處都是隱患的時候,你們那點人就不算什麼了,你們若袖手旁觀,才更顯得野心昭著,不如趁機表表忠心,讓他明白你們的立場不是與他為敵。”

霍淵明白了,“那我走了,阿榆。”

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了。

這一眼看的葉白榆鬱悶不已。少年的一腔熾熱不能回應,也不能潑冷水直接拒絕,只能委婉告知不合適。

他方才的表現很成熟,沒有釋放求而不得的情緒給她看,也沒有刨根問底地問為什麼,很理智地轉移了話題,告訴她他明白應該做什麼。

她以為他真的明白了,可臨走那一眼分明又告訴她他根本沒有放棄!

她愁,她搓臉扶額揪頭髮,深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裡教得不對,怎麼就讓他產生了這樣的心思呢?

是不是因為這小子情竇初開的年紀被迫跟她相依為命,也沒見過其他姑娘的好,少年情愫無處寄託,錯放在了她身上?

她覺得大概是這樣的。她那兩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揣了一肚子的恨,怎麼想也不會是個討人喜歡的樣子,有什麼可值得喜歡的。無非是給了他一條命,他也不知道分不分得清恩情與男女情。

罷了,隨他去吧,再過兩年他心智成熟了,少年熱情退去,大概就回過味了。

霍淵的困擾很快就被她拋於腦後。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北黎要內亂,南陵也不能太平。

大年夜,城東兵防營被炸,死了小五百人。原本不至於死這麼多,可好死不死的,整個營的兵趁著過年聚在一塊吃酒,甭管是當值的還是不當值的,全給一窩端了。

此事引發了軒然大波,有人說南陵混入了奸細,要嚴查,有人說是意外,因為忠臣冤死,天降懲罰。

繼而又有傳言,說盧公之死有蹊蹺,恐怕是被逼自盡。

誰能逼死死牢裡的盧公,誰又最希望盧公死,答案不言而喻。

這日早朝,眾朝臣上奏要求徹查盧公死因,以應對外面對皇族的質疑。

太皇太后沒表態,當眾問道齊泱:“陛下認為當如何?”

齊泱知道太皇太后不想查,因為盧家的事經不起查。她自己不好明說,就把他推出來做擋箭牌。

換做以前他會順著她的意思,但如今不一樣了,他要藉此機會搬到岳氏一族。

他面向岳氏,恭敬道:“寡人覺得該查,盧公死前,去探望他的唯有北黎質女,她的身份很難不讓人懷疑,萬一這是一場陰謀,查一查或許會有發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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