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十多年，折騰、奔波，一直過著狼煙四起的生活。小川突然決定退出江湖，那就意味著所有的驚濤駭浪都要退出我的生活了，我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心好像從來沒有那麼舒展過，所謂的塵埃落定，應該就是這樣子的感覺了。
我真的厭倦了那種心沒有歸屬感的生活。
小川那邊一切都挺順利的。
雖然紅蟲的價格又降了一些，但收入比在外面打工應該還是會好一些。只是暫時還沒請到合適的工人，一個人操作起來還是不太方便。
撈紅蟲這種工作，都是夫妻搭檔。所以，小川請工人並不好請，工資開低了沒人幹，工資開高了吧，自己也沒好多錢。撈蟲是個工作細緻的活，大男人一般又都糙，男女搭配才是真正的黃金搭檔。可是撈蟲吃住都在那幾個平米的小船上，找個女工人那不現實。
“不然，你找個人合夥吧，這樣子也能提高人家的積極性，賺錢少就少點吧。但你幹活也方便一些，對吧？”
自打我做夜宵生意失敗後，其實我特別反對做合夥生意，真的太難扯皮了。但小川這個活兒確實不好請人，好多細碎的活兒是靠工人自覺的，可自覺這個東西也太難有界定。我覺得合夥的話，比較好協調一點。主要是小川這個事，就算萬一拆夥，小川自己可以獨擋一面。
“我先請個人試試吧，合夥的話分出的錢太多了，不划算。”
“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小川終於願意腳踏實地靠賺辛苦錢來過日子了，我心裡也終於踏實下來。至於他怎麼操作，我不必多管。
主要是我連自己都管不好。
其實小川二進宮的這一年，我過得挺難的。
之前大姐為了讓我快點成為熟練工，給我找了個好師傅。有師傅的指導，我上手倒是上得挺快的，只是我所在的車間也是最老的。生產線越來越老化，產量上不去，工資自然也就降下來了。
老闆後來倒是換了兩條生產線，大家都擠著要去新車間，師傅也擠了過去。但新車間也容納不下那麼多人啊，再說了，舊車間也還要工人上班的啊。
“火塘寶，你傻啊，你不會和你姐夫說，把你調過來啊。”師傅對我說，“你真的好慫，那麼好的關係也不會用。不調去辦公室就算了，調個車間還不行麼？”
也怪不得廠裡好多人都說我慫！
我入廠之後，辦公室、化驗室、電工房都有招過人。哪個部門都比車間好。按理，我也是能夠勝任的，我好歹也算是一個高中生，也懂得電腦的基本操作。
但我想要找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別人不也想找嘛，盯著那些個好崗位的關係戶多了去了。
也就是說，我要是想調動部門，還得麻煩大姐出面。我想著，反正其它部門的工資和車間也差不多，只不過是工作環境舒適些，勞動強度也小一些。我還是不是很想去太麻煩大姐，有一份工資不錯的工作，我已經很知足了。
很多關係沒我硬的人都調了工作部門，我依然堅守著我的崗位。
最為諷刺的是有一次車間主任的老婆想調去辦公室當文員，請我替她寫一個申請。我不好意思拒絕，就寫了。後來，主任老婆去辦公室了，我代替寫申請這個事也暗暗傳播了開來，我也搞不懂是怎麼傳播開來的。
然後就有人問我：“為啥不讓你姐直接調你去辦公室？”
這些問候裡，有真的關心我的。也有好奇的，還有想看我笑話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各種紛爭和小心思。
我為啥不去麻煩大姐？有些苦真的不足為外人道。
畢竟廠子也不是大姐的。
大姐娌娌四個，大姐能夠得到她嫂子的器重，那也是緣於大姐勤快，為人也好，所以妯娌才器重她。
人家有個妯娌想來上班，老闆還不讓進呢。我作為妯娌的妹妹，哪敢得寸進尺讓大姐為難？
後來，我們車間效率實在不行，小川還在勞教也沒錢給我，我才鼓足勇氣和姐夫去說了聲調車間的事。
“你也想調他也想調，那你們一車間還要不要開呢？你們就那麼吃不得虧啊。再說廠裡都準備給你們車間換新的生產線了呢。等等吧。”姐夫說。
姐夫這麼一說，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突然就想起了村裡一個賣肉的屠夫爺爺說過的話。我每次去爺爺手裡買肉，他都會給我一塊特別不好的搭頭，有一回我忍不住說了他，“爺爺，好歹我也是你孫女，你不能總給我這麼差的搭頭吧？”
“火塘寶，你咋不想想，如果孫女都不肯要差肉，別人又怎麼會想要呢？”
說得太對了。
唉，看來萬事萬物都是相通的。同理，我都不願意在差車間上班，別人又怎麼願意呢？
算了，啥都不說了，我不想下地獄，別人一樣不想。
我也懶得再和大姐去說，別到時候搞得他們倆口子吵架。
了不得我多上幾個班，反正有誰有事要找人代班，我就去。
只是，這些事我也不敢和我媽說，我怕我媽又有別的什麼想法。我還記得小時候，大姐不小心打爛了一個罈子，想讓我背鍋我不肯，結果引發了一場家庭大戰。現在，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明白了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工作上的事兒，我和小川也懶得說，我只是告訴他現在車間效益不好，我能掙的錢不多，希望他能多幫襯我一點。
小川說他買的船有很多問題，修修補補的也花了一點錢，主要也是怕不修的話也影響撈蟲的效率。這個錢他還是借的海子的。
“老婆，我還是想先攢點錢先把海子的債務還了，你看呢？”
“行。”我知道小川討厭借錢，那就再熬熬吧。
可我覺得上班越來越沒意思了，錢少只是一個方面，主要是車間裡還有了好多惡意的揣測，偏偏又闖進了我的耳朵。比如：
“聽說火塘寶和她大姐不是一個媽生的呢，火塘寶的媽可惡毒了。”
“怪不得她調個車間，她姐夫都不同意。”
然後還有人問我，“火塘寶，聽說你媽對你大姐特別不好，是真的嗎？”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巧妙地來回答這些個尖銳的問題，每次都是含糊其辭。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又不是名人，怎麼就招來了狗仔隊呢？
領工資的時候，我領了450塊錢。四年前，我學徒期滿的那個月工資也是450塊錢。但其他車間的工人工資差不多是900塊錢。
我們車間，好幾個人打算離職了。
有幾個關係好的同事問我，“火塘寶，你打算怎麼辦？”
是啊，我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