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很多女孩一提到這個事，忍不住就頭皮發麻。我不，因為小四川父親早逝，媽媽改嫁不管他，我這個醜媳婦不用見公婆。
可是我媽讓我帶著小四川回去，見家長這個世紀難題便拋給了小四川！我發現女婿見岳父母的內心也是緊張的。
因為小四川也害怕，我一提帶他回家，他就說：“再等等吧。”
初夏時節，廣州的雨季來了。小四川去火車站的時間相對少了些。那天，我和小四川酣暢淋漓之後，躺在小四川的臂彎裡，我往他懷裡拱了拱，柔聲問道：“老公，你到底啥時候去見我父母啊？”
我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催他了。
儘管我已經不擔心他會拋棄我了，但沒經過父母那一關，我還是覺得不踏實。加上我媽都寫信來了，我不回去，也怕我媽擔心。
“過幾天就去吧。”小四川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終於答應去見我父母了。
我滿心歡喜。
帶小四川去見父母之前，我並沒有事先通知他們。小四川是臨時決定的，寫信也來不及了，不如給我媽一個驚喜吧。
簡單收拾了下行李，我和小四川踏上了返家的列車。
第一次和同學去廣州的時候，我們買的車票連座位都沒有。我們就挨著別人的座位擠了擠，因為怕太擠著別人，只能落座半截屁股。到了半夜時分，坐火車的新鮮勁也過了，上下眼皮直打架，整個人困得都想縮到椅子下面去美美地睡上一覺。
站火車真的是太辛苦了，加上從來也沒熬過夜，下火車的時候，我和同學的腳都腫了。
事隔差不多兩年，我同樣踏上回歸家鄉的熱土，雖沒有衣錦還鄉、榮歸故里，但我坐的卻是臥鋪了，如果不是因為我們級別太低，我們甚至可以坐軟臥了呢。
真的是今昔不同往日啊！
反正我內心還是挺自豪的。
第一次從家鄉出發的時候，我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嚮往，看窗外的風景很美很新奇，但內心是惶恐的。
第一次再從廣州回來，就有一種歸心似箭的期待，看窗外的風景也很美還有些熟悉的感覺，內心卻無比篤定。
領著小四川輾轉來到縣城，已經是下午了，沒有了回村的班車。
小四川說：“要不包輛車？也可以給你長點臉呢。”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能包得起車的人，也算是混得好的一種象徵。包車的人在鄉鄰面前，還挺傲嬌的呢。
“長個屁的臉啊。”我心說。從我們家到村裡的大馬路上，是一條蜿蜒盤旋的土馬路。此刻，天上正飄著毛毛細雨。縣城飄毛毛細雨的話，村裡肯定就下過大雨了。晴好的日子，儘管會揚起滾滾紅塵，那條土馬路車勉強還能開上去；但下雨天盡是泥濘，計程車根本就開不上去。包了車也到不了家門口，給誰看呢？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當年我爸騙我媽回家的場景，我居然有些想笑，覺得小四川也被我騙了。
“包車就算了吧，浪費錢。不如明早趕路吧。”我才不想包車呢，我上學那會兒，為了省五毛錢車費，愣是走了二十里山路。
窮怕了的山裡娃，手上有了幾個子兒，往往會走向兩個極端。一種是花錢如流水；一種就是多花幾個錢真的會有深深的罪惡感。
我是後一種。
但小四川是前一種。
所以，我們倆個在一起的時候，也會因為如何花錢發生爭執。只不過小四川的社會經驗豐富，他花的錢也是他自己掙的，我妥協得比較多而已。
好在這是回我家，小四川也沒有和我爭執，我說咋辦就咋辦。
我們在縣城的賓館住了一宿。第二天，我們去車站坐班車。
沒想到，剛到車站，卻看到了我爸。
一開始，看到的只是背影。但是那個背影我太熟悉了啊，我爸喜歡聳肩，他聳肩的時候，還習慣扭一下脖子。
“爸。”我爸還沒轉身，我湊上前去叫了一聲。一年多沒見到我爸了，一聲“爸”，我的喉嚨發硬，想哭，卻沒哭出來。我本來還想說幾句話的，可張了張嘴，沒說出來。
我爸也愣了，呆呆地看著我，好半天沒有反應。
“爸。”小四川不愧是江湖老罐罐，非常的有眼力勁。聽到我叫爸，他趕緊湊過來補了一句，從褲兜裡掏出一盒萬寶路香菸，抽出來一根給我爸遞了上去。
“謝謝，我不抽菸。”我爸擺手道，這才反應過來我身邊還有一個人。我寫信的時候雖然說了我談了個男朋友這個事，但小四川這麼冷不丁地杵在我爸面前，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還是犯怵了。
“師傅，我們啥時候走？”只見一個年輕人扛著一根管子走了過來和我爸打招呼。
“你搞好了？馬上就走吧。”我爸這才回過神，趕緊和來人搭話。
小四川一聽來人和我爸的對話，知道他和我爸肯定也是一起的。屁顛顛地又湊上去遞煙，“來，抽根菸。”
小四川說在外混，煙是和氣草。哪怕對方再生氣，只要你把煙遞上去，保準人的氣能消掉一半。所以，他說如果只有十塊錢，他肯定是買一包煙而不是去買一碗飯。
他的這個歪理好像也有道理呢，情人眼裡出西施，也出哲人。
小夥子一看小四川遞上來的煙，有些驚喜：“哇，萬寶路呢。”
也難怪小夥子驚喜，萬寶路是外菸，上面的英文字母的意思是男人喜歡浪漫的女人。十四塊錢一包。當時，我們縣城沒有這種煙賣，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萬寶路是啥，我爸也不知道。
“我自己來、自己來。”小四川掏出打火機要給小夥子點火，小夥子忙不迭地掏出打火機自己把煙給點上了。
“爸，你們這也是要回家嗎？”我問。
“我們是給電站來買東西的，要回電站。”
“師傅，這是你女兒和女婿？”小夥子似乎這才反應過來。
“嗯？嗯……嗯。”我爸不置可否，“在外面打工剛回來。”
聽得我不禁有些想笑，因為我都還沒來得及給我爸介紹小四川。我爸也不知道他是誰。剛才小四川的那一聲“爸”應該是讓我爸糊塗，也讓我爸明白了吧。
“我還要去電站，火塘寶，你先回家吧，我晚上回去。”我爸對我說。
電站和村裡坐的不是同一趟車。
說話間，他們那趟車的售票員在吆喝發車了，我爸和小夥子坐車先走了，我和小四川還得再等一會。
和我爸的倉促會面，也算是正式見面的一個前奏了，有了這個䁔場，小四川看起來似乎不那麼緊張了，我也不那麼緊張了。小四川的緊張是醜媳婦見公婆的那種緊張，我緊張是因為害怕爸媽不喜歡小四川。
“你爸看起來挺平易近人的啊！”小四川說，好像懷疑我之前說我爸脾氣暴躁是騙人的。
“你第一次和他見面，他當然是平易近人的了，但是你還是要有一個思想準備。”我囑咐小四川。
我爸脾氣暴躁，小四川的這個情況，我也不敢說他會不會滿意。如果不滿意，他會怎麼樣處理我完全想象不出來。
不過，看樣子我爸好像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了。
“接下來你媽那關應該比較容易。”
“嗯。”
我和小四川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一會兒話，我們坐的這輛班車也出發了。
車子出了城後不久就開始顛簸起來，看著車窗外的巍巍青山，小四川開了個玩笑：“我懷疑狼牙山說的就是你們這。”
“說得好像你們重慶沒有山似的。”我笑著說，那時候重慶還沒有劃直轄市，正好讓我拿來堵小四川的嘴。
要說人真的就是很奇怪，對自己的所屬地天生有一種偏袒心理。就好像我也並不是很喜歡老家那個山旮旯，但和外人聊起來的時候，我能想到的盡是它的優點。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家鄉情結吧。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在我們的打情罵俏中結束了。
下車後，我領著小四川朝著家裡走去。好在雨已經停了。路面還是有些溼滑，和小四川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還是忍不住地想我媽見著小四川會是個什麼情況，然後我的心情又開始有點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