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啥原因,也許是家裡不像醫院有那麼重的病人味吧,反正回來後,我媽的情況反而一天天好了起來。
除了還是不能下地自由行走,我媽的神智已經恢復過來了,完全可以和我們正常交流了。也就是說,死暫時肯定死不了。但我們決定也不送我媽去醫院了,病已經診斷出來了,透析做不了,我媽的腎不好,也沒有什麼好的口服藥治療,去醫院也沒有什麼好大的意義了,
二姐上班去了,沒辦法,她的倆娃兒都還在讀書,任重道遠。
過了幾天,嫂子也說她要出去了,不能帶著哲哲老在鄉下。一是孩子在鄉下呆的時間長了,沒見識,膽子小;二是老是不在父母身邊,怕和父母沒感情。
照顧我媽的重任,自然又落到我身上。店裡生意反正不好,關門就關門吧。
可我媽有些不樂意,她不想讓嫂子出去,她太想和哲哲玩了。
一般來說,老人都特別喜歡小孩。可能是因為小孩子身上蓬勃向上生長的那種力量能對抗老人身上的腐朽。
我媽就特別喜歡哲哲,只要一看到哲哲,我媽的疼痛似乎就減輕了很多,甚至能露出笑容。我媽喜歡這個重外孫的程度,甚至超過了歡歡,這確實也是我意想不到的。
這個一歲多的重孫子,可以說是我媽的救命恩人。
我媽回來的第五天,有一次我媽在睡午覺,我就在她屋裡整理房間。突然,我聽到我媽在大叫:“你不要倒入哲哲眼睛裡。”
我被我媽嚇一跳,本能朝我媽奔了過去,只見我媽坐在床頭,一副受了大驚嚇的模樣。
“媽,你怎麼了?做噩夢了?”我問。
我媽拍了拍胸口,說:“我夢見你和哲哲在一起玩,哲哲調皮老搗亂,你就拿了一瓶辣椒水要往哲哲眼睛裡噴。火塘寶,你可不能往哲哲眼睛裡噴辣椒水呢,那是會壞大事的。”
我被我媽給逗笑了,“媽,你這還在說夢話呢,我怎麼可能拿辣椒水噴哲哲的眼睛呢?”
“嚇死我了,真的是嚇死我了。”我媽還在驚恐中。
我轉頭去給我媽倒杯水壓壓驚。
沒想到我回過頭來,我媽卻自已站到了床底下。我正想問我媽下來幹啥?我媽卻自已走了幾步,看得我目瞪口呆。
“火塘寶,我能走路了呢。”我媽驚喜地說。
“是的呀,我都看到你能走路了。”我笑著回應我媽。
真的是太神奇了。
我媽在縣城醫院的時候,都還能自已走路,媽去了市醫院之後,一直就沒下地走路。就那次因為害怕手術站了起來,顫顫巍巍挪了幾步,還差點摔倒了。因為一個夢,我媽居然又可以走路了。
“看到你要往往哲哲眼睛裡倒辣椒水的時候,我好像全身充滿了力量,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要去奪你手裡的辣椒水。”我媽還在描述她的夢。
“其實你只是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我打趣。
“是呢,但是我總感覺我能走路了,我就試著下來走走,真的可以走了呢。”我媽還沉浸在興奮當中。
我媽為啥對哲哲如此上心,因為這個小屁孩真的是太有意思了,想不喜歡他都難。
只要有人一吆喝吃飯,哲哲就會跑過來牽太奶奶。而且他特別有眼力勁, 牽太奶奶之前會先把太太的柺杖拿過來遞過去。然後非得再牽著太奶奶走。於是,我媽一手拄著柺杖,一手被哲哲牽著,搞得我都不知道怎麼扶我媽了。(我媽能下地走路了,但還是怕摔跤)
還有就是如果我牽我媽出去曬太陽,哲哲必然會給太奶奶搬凳子。可他自已也才一歲多的人,路都走不穩,哪搬得動什麼凳子啊,他便把凳子打翻在地,吱吱嘎嘎拖著往前走。也不知道是她在拖凳子還是凳子在拖他。
真的就是那麼奇怪,沒有人教哲哲這麼做,(一歲多的小屁孩,感覺教也沒有多少用)他就是懂得如何保護太奶奶。
許平是那種鋼鐵直男,讓他做啥事情得吩咐,看到哲哲那麼有眼力見,許平自嘲:“哲哲這是打我臉呢。”
“你也知道哲哲打你臉啊。”我嘲笑許平。
但哲哲的這個好,是對太奶奶一人專寵的。我們逗他玩,找他要東西吃,他要麼不理,要麼就掰牙籤頭那麼一點兒大給我們,要是遇上有風的時候,那點糖末兒早被風吹得無影無蹤了。只有太奶奶了,無需開口,他手上拿了三顆糖,絕對會給太奶奶倆個,三個全給也有可能,而且是非讓太奶奶接著。
這麼乖的重孫子,我媽不喜歡哲哲才怪。
可老人一旦生病,鼻涕口水自然多了起來。我盡力把我媽拾掇的很乾淨了,還是擋不住身上會散發出老年人獨有的腐朽味兒。
嫂子還是嫌棄我媽髒,不太喜歡讓哲哲陪太奶奶玩,老是把房門給關上。但哲哲很會打游擊,這兒的門關了,他從那邊出來;那兒的人關了,他又從這邊出來。嫂子一不留神,他又溜進了太奶奶房間,看得我又心酸又好笑。
真的不知道我媽和哲哲,到底是有著怎樣的緣分。
哲哲和我爸不親近,他就親近太奶奶。可能是因為我爸耳聾,不會和哲哲交流。再一個就是我哥的兒子新新還沒結婚,我爸不喜歡嫂子帶外孫。哲哲應該感受得到,所以,他也不喜歡太爺爺。
儘管哲哲喜歡太奶奶,但嫂子不喜歡哲哲和太奶奶走得太近。
嫂子想帶著哲哲離開鄉下最主要的原因,應該還是不想讓哲哲和太奶奶走得太近了,因為我媽是一個病人,她怕影響了哲哲的健康。
其他種種是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
嫂子沒明著說,但我還是感受得到。
要說嫂子有多討厭我媽,那應該也不可能。畢竟我媽生病,又不麻煩她伺候。我媽生病,對她來說也不是太大的負擔。
做不成透析,我媽也就花不了我們幾個錢了。市裡治病花了一萬多塊錢,嫂子要給我四千。她肯定是這麼算的。她出四分之一。
按我們大農村的風俗,父母生病掏錢是兒子的事,伺候是兒女均攤的事。但我媽是後媽,嫂子肯出四分之一的錢已經很了不起了。多少親婆婆生病,兒媳婦不肯出錢的多了去了。
但我沒讓嫂子岀錢。我原本是想著如果花費太多,我承受不住的話,我才會讓他們分擔一點。結果也沒花幾塊錢,我哥也天天在那盡心盡力地守著,我怎麼可能還讓他們掏錢。
伺候我媽的活兒,基本我也承擔了。
不是說兒媳婦沒有贍養公婆的義務嘛,就算有,嫂子要帶哲哲,再伺候我媽,確實也太過辛苦。
我也想嫂子留下來,我媽可以和哲哲玩。
但嫂子想要帶著哲哲回城,我不強留,都是成年人,有些事不需要說破。
嫂子走後,我媽老唸叨,“我還想和哲哲玩呢。”
其實我也挺生嫂子氣的,她完全可以帶著哲哲在鄉下多住些日子。我媽雖然生病,但是尿毒症又不是啥傳染病。再說了,我一直也在旁邊,不可能讓哲哲接觸太髒的東西。
嫂子還是找了藉口要帶著哲哲去城裡。
她要走我有什麼辦法。
所以,我媽唸叨想要和哲哲玩的時候,我就很惱:“玩啥玩,一個小屁孩,有啥好玩的。”
我媽沒再說話,一臉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