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當著眾文武大臣的面,讓蕭何不要操心朝中大事了。

這話一出口,朝班中立刻響起了議論聲。

相比於陳豨叛亂,這件事更令人震驚。

因為,早在劉邦登基時,就有人在傳,劉邦決心吸取秦相權勢過大,竟在某些時刻大過皇權的教訓,有意抑制相權。

如今,劉邦這兩句話一出口,無疑印證了所有的猜測。

“陛下這是要廢相了嗎?”

“陳豨作亂之際,陛下竟想著廢相,不合適吧……”

議論聲此起彼伏,朝臣們臉色大都發生了變化。

唯獨蕭何一人,神情自若,彷彿事情與他無關似的。

“陛下,平叛事大!”陳平用眼角餘光掃了掃蕭何,又看看眾位大臣,提高聲音說:“蕭丞相即使心緒再差,想來也會以朝局為重,陛下不用太體恤蕭丞相,應當把心用在平叛上。”

“是啊,還是陳軍事說的對!”劉邦點點頭,坐回了御榻裡:“朕也是一番好意,希望蕭丞相能夠體會朕的良苦用心。”

“臣明白,臣謝陛下體恤!”蕭何趕忙跪在地上,畢恭畢敬地謝恩。剛才劉邦不讓他操心朝廷大事,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接,此時終於有臺階下了。不過,劉邦的心思蕭何已經明白了。

“臣年紀老邁,近來又新添了老眼昏花的毛病,請陛下念在臣追隨您多年的份上,放臣還鄉,頤養天年!”謝完恩後,蕭何並沒有馬上起來,而是噙著眼淚,又磕了個頭。

“蕭丞相這是何意啊,您哪裡就老邁了!”

“張良病休,朝中就剩下您和陳軍師了,您可不能走啊!”

“蕭丞相可是百官之首,天下人人都看著呢……”

劉邦還沒發話,朝臣們頓時激動起來。

劉邦本來還想給蕭何說兩句軟話,可是看到蕭何在朝中人望竟然如此之高,一顆心頓時硬了起來。

“哎……”

劉邦嘆息了一聲,朝堂上下頓時安靜了下來。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朕在中陽裡時,蕭相國就追隨在朕身邊,常常為朕謀劃,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昨日一般。”

劉邦強壓心中怒火,露出感慨萬千的表情:“別說蕭相國了,這麼些年風裡雨裡走過來,朕都有些乏了。”

“陛下乃天命之子,休要說喪氣話!”夏侯嬰在一旁說。

“朕並不是想撂挑子,而是想說,蕭相國累了乏了,咱們就放他休息幾日,等他緩過勁兒了,再出來為國操勞,豈不是更好?”劉邦轉頭望著憨厚耿直的夏侯嬰,擠出了溫和的笑。

“但是,朝中確實離不開蕭相國啊!”

樊噲在朝班中著急地說。

此話一出,眾大臣同時跪在了地上:“請陛下三思!”

“你們吶,讓相國休息幾日,有什麼大不了的,真是小題大做!”劉邦望著跪在地上的群臣,更加惱怒,更加嫉恨蕭何,不過,他卻並沒有把真實情緒流露出來,而是苦笑著望向了蕭何:“蕭相國,聽到了,不是朕不肯放你走,而是群臣不讓啊!”

蕭何怎麼能聽不懂劉邦的話外之音,趕忙磕著頭,戰戰兢兢地說:“臣惶恐不安,臣……”

“好啦,休息不了,那就繼續為大漢操勞吧!”

劉邦擺了擺手,不再看蕭何,向下俯視的目光在空蕩蕩的大殿裡掃了一圈,落在了跪滿一地的群臣身上。

“你們呀,一個個口口聲聲都說效忠於朕,可是到了關鍵時刻,一個也指望不上,也罷,朕的天下,朕自己來平定!”

說著話,劉邦若有似無地瞟了瞟隨著群臣一同跪在地上的陳平,陡然提到了聲音:“朕打算親自領兵,討伐陳豨!”

聽到這話,陳平不由得一驚,因為按照他和劉邦私下商量好的計策是由太尉周勃從長安進發,駐軍晉陽,然後,調集燕、趙、齊、淮等國兵馬,四線夾擊,速戰速決。然而,劉邦明顯因為和相國蕭何鬥氣,臨時改變了策略……

“陛下動,天下大動,討伐小小代地,選一上將軍領兵即可,實在是沒必要御駕親征,請陛下三思!”陳平趕忙勸阻。

“請陛下三思!”其餘朝臣雖然不知道陳平和劉邦的計策,卻也覺得劉邦親征代地,有些小題大做,於是便跟著勸阻。

“又是三思,朕想準蕭相國的假,你們讓朕三思,朕要親征,你們又讓朕三思,難道朕這一國天子,什麼決定也做不了了嗎?!”劉邦眼皮一翻,厲聲喝問。

“臣等不敢!”陳平等人同時說,再也不敢勸阻劉邦了。

劉邦親征陳豨已成定局,訊息很快在長安傳了起來。

盧家老宅。

盧綰聽到御駕親征的訊息,頓時跟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在正廳前面的臺階上,望著光禿禿的樹幹,一陣唉聲嘆氣。

“爹,您這是又怎麼了?”

盧棄看在眼裡,忍不住問。張勝返回燕地已經有些日子了,也沒送封信回來,他很擔心代地一反,燕地也會出什麼亂子。

“還能因為什麼啊,你皇帝大爺要御駕親征,所需兵馬肯定會就近徵集,咱們以前推測的朝廷會從燕地調兵,已經不可能了!”

盧綰搖搖頭,沮喪地說:“若是不從燕地調兵,咱還有個屁用!咱要是屁用也沒有,返回燕地這事,估計又要泡湯了……”

“如此說來,陛下為了和蕭丞相鬥氣,連燕地也不要了?”

盧棄故意如此說,坐在了盧綰身旁。

“那怎麼可能呢,天下就巴掌大,少了哪一塊,你皇帝大爺都肉疼!”盧綰冷哼一聲,憂心忡忡地說:“我看他這次御駕親征的目的很明確,就是不想讓朝中文武再立大功了,然後,讓代地,還有咱的燕地,都像趙地一樣,成為他們劉家人的封國。”

“陛下即使有此打算,也未必如此著急。”

盧棄撿起落在臺階上的落葉,盯著看了看,若有所思地說:“依照孩兒判斷,陛下御駕親征更需要把父王放回燕地,畢竟咱們燕地和代地一樣,都是在為大漢守護北部邊境,若父王繼續留在長安,匈奴王趁亂大舉進攻燕地該怎麼辦?這局面可不是封個劉姓王就能解決的,父王還記得三年前,陛下封他的二哥劉仲為代王的事嗎?那劉仲可是看到匈奴王,拔腿就跑回了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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