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高祖十年,農曆八月已經是深秋了。

四年前,韓王信在馬邑被圍,最終投奔了匈奴,這件事情的發生,讓天下所有的“異姓王”同時生出了強烈的危機感。

上個月,劉邦親生父親,太上皇劉太公不幸駕崩,天下藩王奉命進京奔喪,人人馬不停蹄,唯恐落在最後,留下話柄。

楚漢戰爭後沉寂已久的各條馳道,一時間,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

“駕,駕,大王有令,全速前進,趕在午時前進城!”

由大漢東北邊境薊城,通往國都長安的馳道上,一名身披鎧甲,揹負令旗的武士抽打著馬匹,來回馳騁著,不斷地傳達著主人的命令。

將近千人的隊伍,在聽到命令後,立刻動了起來。

隊伍中間位置,紅底黑字,繡著斗大“燕”字的大旗下,一名將近六十的男子,望了一眼快速移動的隊伍,坐在馬上打起了盹兒。

“父王,您困了?”

一匹白馬緩步走過,坐在馬上的少年人面龐十分的青澀。

聽到兒子盧棄的聲音,燕王盧綰立刻打起了精神:“是啊,爹老了,趕了這麼遠的路,有點扛不住了。”

“那您去大車裡眯會兒,看樣子到長安還有很長一段路呢。”盧棄回頭望了望,正好有一輛大車追了上來。

盧綰扯了扯韁繩,笑著說:“傻小子,你老子我這個時候怎麼能躺在大車裡呢,你也不瞅瞅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咱爺倆呢。”

“父王的意思孩兒明白,只是孩兒擔心您,畢竟咱們幾天幾夜都沒怎麼休息了。”

“爹沒事,想當年爹和你皇帝大爺打江山的時候,四五天不吃不喝沒了命的跑,也是常有的事。”盧綰故意挺了挺胸脯。

盧棄望了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大王,您何必逞強呢,世子也是一片孝心。”

一名親隨肩頭揹著一把寶劍,趕了上來。

盧綰掃了他一眼:“你懂個屁,老子往大車裡一趟,不是病貓也被別人當成病貓了,這個燕王也算是做到頭了!”

“駕!小子,有沒有膽子跟老子比比,看誰先衝進長安城!”盧綰腳下的一對馬鐙,同時在馬肚子上一撞,搶先衝了出去。

盧棄對著親隨搖搖頭,立刻打馬追了出去。

父子兩個人一前一後,展開競速,奔喪的隊伍很快向左右兩邊分開,把中間的道路讓了出來。

“父王,你擔心什麼?”

“老子沒什麼可擔心的。”

“那您就是對自己沒信心了?”

“說什麼呢?!”盧綰放慢了速度。

盧棄狡黠一笑,輕鬆追了上來:“我是說您不想讓人看到您躺在大車裡,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

“我有什麼不自信的,駕!”盧綰在馬屁股上掃了一鞭子,灰馬又把白馬甩在了後面。

盧棄撇撇嘴,提高聲音說:“你不是對自己沒信心,你是對某些人沒信心!”

“誰?!”盧綰一扯馬韁,灰馬嘶鳴一聲,停在了前面。

“當然是我皇帝大爺了。”盧棄的“小把戲”再次得逞,白馬一個衝刺,反而超過灰馬一大截。

“別胡說,你皇帝大爺和老爹我從小一起長大,我就是對自己沒信心,也不會對他沒信心的,駕,駕!”灰馬騰空躍起,繼續狂奔。

“父王說的沒錯,希望父王此行心想事成!”

“一定會的,爹出門前,找人算過,哈哈。”

距離長安越來越近,父子兩人不敢再說閒話,各自憋著一股勁,全力角逐了起來。

隨著午時的臨近,長安城上空升起了嫋嫋的炊煙。

雖然此時的長安城和後世八方來朝的長安城根本不能比,但是經過相國蕭何的營建,長安城已經初步具有了王都的風範。特別是長樂、未央兩座宏偉宮殿的崛起,更為這座發育中的城市平添了幾分威儀。

長安城東門外,城門關卡的盤查相比往日更加嚴格了。

“你,裡衣是什麼顏色的?”

“誰讓你進城請吹鼓手的,不知道天下禁樂嗎?!”

“還有你,竟然敢往長安城裡送酒水,來人,都給我捆起來,嚴加審問!”

“喏!捆起來!”

“軍爺,我就這一件裡衣,不穿裡衣我冷啊!”

“冤枉啊,冤枉,小人根本不識字,哪兒知道什麼禁樂!”

“這酒可是送到呂府的,你也敢盤查嗎?”

“老子就查了,怎麼了!”

守城軍士厲聲呼喝,很快綁了三個人,等著進城的隊伍立刻安靜了下來。

“都給我老實點,現在是國喪期間,凡是我大漢子民,都得對太上皇的駕崩心存哀痛,你們明白嗎?!”領隊的一手拄著長槍,一手叉腰,對著百姓訓了幾句。

百姓們連連點頭,只希望儘快透過城門洞。

“讓開,讓開,不想死的都快讓開!”

就在這時,一匹高頭大馬遠遠地飛跑了過來。

守城軍士們同時一驚,各自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不能讓他進城,攔下來,快攔下來!”

領隊的最先反應過來,向前一跳,把手中長槍向前用力一刺。

“哪裡來的混賬東西!”騎在馬上的武士抬手就是一皮鞭,不但抽斷了領隊的槍桿,而且嚇得他跌坐在了地上:“燕王陛下駕到,閒雜人等儘速迴避!”

說完,他看也不看領隊的,穿過驚愕的守城軍士們,直接穿過城門洞,進了長安城。

“快,快,閒雜人等迴避,跪迎燕王陛下!”

領隊的摸了摸屁股,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帶頭跪在了馳道旁。其他老百姓沒有資格瞻仰燕王的風采,只能驚慌失措地躲進了城外的野樹林裡,屏住呼吸等著燕王進城。

片刻後,地面劇烈顫抖,馬蹄聲震天的響。

“來了,燕王終於來了!”領隊的暗暗地想。

首先衝過來的一匹白馬,不過這匹馬在即將靠近城門時,前蹄突然向下一跪,差點把坐在馬上的盧棄摔了下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盧綰大笑一聲,得意洋洋地騎著健碩的灰馬進了長安城。

看著盧綰進城後,世子盧棄扯了扯韁繩,白馬立刻恢復常態,又成了“馬中龍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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