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岌走進營帳,大聲罵道:“兵痞!殺才!這些醫護兵都是來救你們的!
他們是你們戰友的老婆!
是你們戰友的女兒!
調戲他們,你們還是人嗎!”
傷兵們聽到罵聲,又看見站在門口的晉王和一群軍中大佬,都閉上了嘴。
但隨即而來的,卻又是痛苦的呻吟聲和慘叫聲。
張夙均也沒有對晉王行禮,走到一個叫得最慘的傷兵面前,檢視他的傷勢。
這個人的前胸被一條很深的刀口貫穿,從左肩到右下腹,深可見骨,甚至能隱約看見腸子的蠕動。
張夙均招招手,叫過來他的荷爾蒙。
張夙均說道:“何娣兒,你技術最好,先給他弄好!”
何娣兒看了看傷口,隨即開啟醫藥箱,拿出酒精,麻利的上藥消毒。
這傷兵喊道:“沒用的!治不好了!我要死了!
我還沒碰過女人,你讓我親一口比啥都強!”
何娣兒也不生氣,忽然伸手,卡主他的臉頰,左右晃動,往下一拽。
這傷兵的下巴骨就脫臼了!
傷兵大喊,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瞪大了眼睛,用手指指旁邊的戰友,再指指自己的下巴。
趁著這貨張著嘴,何娣兒給他灌進去麻沸散。
傷兵瞪大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營帳裡的傷兵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救治,都不再叫喊,愣愣地看著何娣兒有條不紊地操作。
晉王和一眾大佬也沒見過,漸漸圍了過來。
張夙均不敢阻攔他們,連忙拿出幾個口罩,讓他們戴上。
李繼岌解釋道:“父王,這是為了減少傷兵感染的可能性。
今後,傷兵營的管理就由這個張夙均負責,他是醫護隊的指揮長。”
李存勖:感染?什麼是感染?能吃嗎?
對於唱戲和打仗之外的其他專業,李存勖還是比較尊重的,表現出來的風度,也很是符合一代君王應有的水準!
晉王很是高深,沒有理會李繼岌,只是認真看著何娣兒操作。
何娣兒很熟練,按照學院的實操過程,很快就縫合了傷口,而且走線均勻。
最後,在傷口上抹上金瘡藥,再用消過毒的棉布包裹傷口。
第一次在活人身上操作,何娣兒其實很緊張,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珠,旁邊的助手一直在給她擦拭。
隨著何娣兒手術結束,眾人也都長出一口氣,懸著的心也都落下來。
尤其是傷兵們,都看得呆了!
他們眼中,都顯露出希望的光芒!
這邊,常二姐在給那個斷腿的軍官救治。
像他這種情況,在以前是沒有任何希望的,只能等著傷口感染、流膿、潰爛,最後在絕望中悲慘地死去。
李存審問道:“請問郎中,這種情形,也能治好嗎?”
常二姐:你叫老孃郎中?
老孃是軍醫的好不好!
但是對方氣場強大,常二姐只能回道:“他需要截肢,但絕對死不了!”
晉王也湊熱鬧:“那剛才那個呢?”
常二姐一看是自己偶像的親爹,恭敬說道:“一個月後就沒事了,還可以上戰場!”
這個回答,讓整個營帳頓時安靜下來。
過了半晌,傷兵們都掙扎著爬起來,跪倒在地,紛紛磕頭。
李繼岌一看機會到了,揮舞起來雙臂,喊道:“晉王萬歲!晉王萬歲!”
傷兵們也都跟著喊道:“晉王萬歲!晉王萬歲!”
晉王很嘚瑟地抬起雙手,往下按了按,說道:“兒郎們為國征戰,本王自然不忍大家傷殘,盡力而為罷了!大家安靜休息,等待救治!”
李繼岌看見,李嗣源一張死人臉,沒有任何表情。
李存審卻向李繼岌投來意味頗深的眼光。
此時,陸陸續續已經有幾十臺手術同時進行了。
晉王等人也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李存審緊跟著晉王,說道:“晉王,如剛才那個胸前刀傷的傷兵,確能痊癒,今後對我軍戰力和士氣將會有極大的提升!”
晉王問道:“和哥兒,你說的傷兵送回晉陽,是如何計劃的?”
李繼岌:“傷兵救治有三種情況:
第一是現場救治;
第二是如剛才一樣,在傷兵營醫治;
但畢竟前線衛生條件差,醫療器械和藥品不全,如果因為這個原因救治不好,就需要送回晉陽的醫學院醫院,重點救治。”
晉王:“到時會有大量的傷兵,雖然救活了,但不能繼續打仗,這些人怎麼辦?”
李繼岌:“現在我們工坊缺人嚴重,他們雖然不能上戰場了,但是可以去養豬、榨油、釀酒,這些活兒他們都能幹!”
晉王喜道:“就依我兒!”
這時候,晉王終於是多雲轉晴,心情舒暢了。
回到大帳,大家都有點興奮。
大量傷兵能被救治,無論對於軍官還是士兵,都是好事。
最起碼,對士兵的心理是個安慰。
這個時代,最重要的就是人口和糧食。
隨便解決了哪一個問題,都足以稱霸天下。
對於兵力的渴求,後世美軍的徵兵廣告,有一則是這樣的:
你之所以不當兵,是因為害怕上前線!
但是上前線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戰鬥部隊,一種不是。
如果不是戰鬥部隊你還怕什麼?
戰鬥部隊也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會負傷,一種是不會負傷。
如果不會負傷,你還怕什麼?
負傷也有兩種可能,一種輕傷,一種是重傷。
如果是輕傷,你還怕什麼?
重傷也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能治好,一種是治不好。
如果能治好,你還怕什麼?
治不好也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會死,一種是不會死。
如果不會死,你還怕什麼?
會死的話,人都死了,你還怕什麼?
這就是利用了人的心理,當然,還有邏輯上的悖論。
李存審此時問道:“世子此次前來,三樣東西都看了,只剩下你說的水泥築城了。
但不知道,世子對築城以後的計劃是怎樣的?”
李繼岌看了看晉王,晉王點點頭,便大膽說道:“當前形勢,因為我軍人少,在黃河岸邊的戰線不能拉得太長,所以只能選擇一處重點進攻,就是德勝城。”
“但是,即使從德勝城過了黃河,梁軍在德勝以西有澶州、衛州、相州、滑州四州,可以隨時東進支援;
同時,南面的曹州、單州、宋州、汴州四州之軍也可北上,從而對我軍形成合圍。”
“所以,即使德勝城修成金剛不壞之身,以此為據點南下的阻力也太大 。”
“故而,小子建議:以兗州為據點,向東發展,佔領膠東半島,實行‘均田地、興農耕、重工商、換裝備’的新政,不過三四年,膠東半島必將成為我軍的又一個大後方。”
“而此時,梁軍的精銳部隊都在黃河兩岸,被我軍牽制,膠東半島並沒有多少兵力。
此正是佔領半島的絕佳時機。”
“等到時機成熟,一路大軍從膠東半島西進,另一路大軍李彥琳從關中東進,父王率大軍以德勝雙城為據點南攻,三路包圍,汴梁定可一戰而下!”
眾人面面相覷,不由得心生感慨!
世子遺傳了老晉王和晉王的軍事天才,論打仗的大局觀,自然是沒的說。
更讓人欣喜和畏懼的是,世子還有治世之能,軍械之能!
李嗣源卻問道:“關中李彥琳,何人?”
李存審適時站出來,說道:“末將犬子之一,子弟軍師長!”
李嗣源氣得吹了吹鬍子,又問“膠州李從重,何人?”
夏魯奇也站出來說到:“末將犬子之一,子弟軍師長!”
李嗣源想起來自己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胸膛堵得慌,不甘心地說:“只是之一,那之二呢”?
李存審:“之二,犬子李彥卿,子弟軍軍長;之三,犬子李彥圖,子弟軍師長!”
夏魯奇:“之二,犬子李從泰,末將也不知曉他是幹什麼的,聽說被世子派出去遠行了!”
李繼岌聽了,一陣惡寒:兩個老匹夫!不能含蓄點嗎?
再看李嗣源,已是搖搖欲墜,彷彿心梗發作的樣子!
李存審微笑點頭,又問:“世子可有辦法度過黃河?”
李繼岌:“由李從重率軍自兗州北上,佔據黃河南岸,攻擊前來救援之敵:
本世子領大軍東進,到達鄆州黃河北岸,在李從重協防下,度過黃河。
上次渡河攻取兗州,已有成熟的戰法。
此次又有擲彈筒相助,料來無妨!”
晉王含笑道:“你對膠東半島,所知多少?”
李繼岌更不含糊,把膠東半島的前世今生簡述一番:
五代時期,群雄割據。
不過,位於膠東半島的登、萊兩州,並沒有獨立的地方勢力,而是一直在中原王朝的統治下。
朱溫發動的攻佔膠東之戰,爆發於唐昭宗天覆三年(公元903年)。
昔日無比輝煌的唐王朝,當時已經風雨飄雨。
鳳翔節度使李茂貞控制了唐昭宗,挾天子以令諸侯。
而朱溫為奪回中樞控制權,率軍進攻關中。
李茂貞抵抗朱溫,以昭宗名義向其他藩鎮發出勤王詔書。
隨即,有兩家藩鎮採取了行動,那就是青州的王師範和淮南的楊行密。
王師範是青州人,其父親王敬武。
史載,王敬武本為平盧鎮(駐地青州)的牙將,後來驅逐長官,奪取節度使的位置。
他去世之後,兒子王師範按照當時慣例繼承職位。
當時,朱溫的勢力不斷擴大,在攻下兗州、鄆州之後,已經與平盧鎮相接壤。
迫於形勢,王師範向朱溫請和,形式上與之結盟,實質上成為後者的附庸。
不過,在接到鳳翔方面以唐昭宗名義發出的詔書之後,王師範的表現頗為“感人”。
《舊五代史•梁書》記載:“詔至青州,師範承詔泣下曰,吾輩為天子籓籬,君父有難,略無奮力者,皆強兵自衛,縱賊如此,使上失守宗祧,危而不持,是誰之過,吾今日成敗以之!”
意思就是,他不忍心看到皇帝落難,準備要做唐朝的忠臣,選擇與朱溫做對了。
由於朱溫的主力在關中作戰,因此王師範起兵反朱之初,進展較為順利,一度佔領兗州,威脅到朱溫的大後方。
朱溫認為王師範此舉屬於“叛變”(當時兩者都是唐朝的藩鎮,怎麼說都是平級),派遣侄子朱友寧率軍進攻。
朱友寧親自圍攻青州,派偏師進攻登萊。
於是,唐末波及登州、萊州、青州等地的膠東之戰,正式爆發。
就當時的形勢而言,青州為平盧鎮的中樞,而登州和萊州相當於枝幹。
在青州防守穩固的情況下,朱友寧攻打登萊,相當於先削去青州的枝幹,在兵法上算是個不錯選擇。
但沒想到的是,這看似高明的一招,卻為朱友寧後來的悲劇埋下伏筆。
從史料記載的情況來看,朱友寧的偏師起初的確收到了效果。
“六月,乙亥,汴兵拔登州。”
但王師範此時採取戰略收縮,並沒有在登州和萊州全力作戰,而是把兩地的生力軍集中至青州城下,設立兩座營寨,成犄角之勢。
一天夜裡,朱友寧發動進攻,首先攻擊的目標是登州兵的營寨,後者很快不支。
朱友寧攻破登州營寨之後,繼而進攻萊州營寨。
此時已經快要天明,朱友寧方面廝殺了一整夜計程車兵都疲憊不堪,而從淮南前來支援青州的楊行密將領王茂章,趁機發動反擊,與城中的王師範裡外夾攻,朱友寧大敗,縱馬迎戰時,馬失前蹄,被王師範的部將砍下了腦袋。
朱溫聞訊之後大怒,親自率兵二十萬趕到青州,在青州城外擊敗了淮南的王茂章。
大兵壓境,外失援軍,堅持了一段時間之後,王師範派人向朱溫請降。
此次投降與前一次的求和不同,歸順的更為徹底。
資治通鑑載:“(朱溫)乃受師範降,選諸將使守登、萊、淄、棣等州。”
王師範雖然一開始還保留了權淄青留後的職務,但轄區的登州、萊州等地的主官,都已經換上了朱溫的人馬,實質上已經成為後者的轄區。
朱溫的侄子在此戰中死於王師範之手,這個仇,朱家的人並沒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