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月並沒有按照空間順序遊覽的習慣,她眼目所及,憑著興趣,信步而行。

蘇宅裡的南大門內的古樹,據介紹說,兩棵銀杏樹都是雄樹,人們認為象徵蘇軾和蘇轍弟兄倆,那棵高大的榕樹就是他們的父親蘇洵。

關中月給蹠說:“真正是附會得荒唐啊!榕樹的兒子竟然變了科種屬,變成了銀杏樹。”

蹠一聽,也笑了,卻說:“不管變不變,都是好苗子呢!”

蘇軾33歲時,回家住了一段時間,親手栽植了一棵荔枝樹,現在的這半截荔枝樹及根鬚已經化作了標本,被打了蠟,油光閃亮地擺放在亭子裡供人觀賞。在蘇軾種的荔枝樹原地新栽了一棵荔枝樹,代替老荔枝樹苦苦等待蘇軾的回來。關中月感覺到凡是仰慕蘇軾的來客都是荔枝樹的親人。

關中月道:“人和樹木有著密切的互比關係,我們總是喜歡把人比作樹,比如對國家社會有用的,就是棟樑,就像蘇軾蘇轍這樣的人。可是也有把老實木訥的人比作木頭,比如賈迎春就是‘二木頭’。到底是說樹木的好呢,還是不好呢?”

蹠說:“也有把人和花互相比的呢。”

關中月道:“是呢。貌美如花,閬苑仙葩,絳珠草,日邊紅杏倚雲栽,多了。”

蹠說:“這是把人比作花,還有把花比人的呢?”

關中月道:“比如牡丹花的‘二喬’,曇花叫‘月下美人’,也多了。”

蹠說:“那麼到底是花美,還是人美?”

正說呢,關中月突然看到了晚香堂拐角處的一叢書帶草左右搖擺起來,並沒有感覺到一絲風啊,書帶草的周圍花草樹木都沒有一丁點動靜,只有這幾莖草葉不停地晃動著,幅度比較大,這個奇異的現象,令關中月大為激動。她認為是一種感應,就說:“是啊,自然界有某種人所未知的暗物質,可能是粒子世界,也可能是靈異世界,總是在某個時刻與某個人心靈感應,愚鈍的我們不能解讀得了罷了。”

蹠說:“蘇東坡顯靈了嗎?”

關中月示意他不要驚動,緩緩拿出手機,按下了錄影鍵,錄下了細長的草葉晃動的那一時刻。

關中月道:“現在都講究原生家庭的重要。你看看蘇軾和蘇轍的原生家庭,多麼好。幸虧有無憂無慮的幸福童年,給予了蘇軾一生一世的信心和底氣,讓他在成人之後,即使屢遭磨難,也能用小時候的幸福能量來抵禦和對抗。許多心理學專家喜歡講這個原生家庭對人的影響,應該把蘇軾作為例子來講,他才真正是用幸福的童年治癒了成年後的傷痛。”

關中月說完,不見回應,轉身不見蹠了。尋找蹠,就來到了蘇軾的書法碑廊,見他站在表忠觀碑亭下等她。

“這裡面的東西你都看完了嗎?這些碑刻就不看了吧?你都要全看完呢麼?”在三蘇祠裡流連了一個早晨,蹠已經不耐煩了。

關中月知道他的急性子,你要是再繼續磨蹭,他就會一遍遍催促,讓人不能安心。於是她果斷地說:“留待下次吧。”

蹠問:“你還打算再來一次嗎?”

關中月道:“下次我帶孫子來看。”

出了三蘇祠,關中月指著那門外廣場對面的紀念堂說:“來都來了,我們進去看看吧。”

蹠說:“裡面有沒有衛生間?我進去上個廁所去。”

關中月道:“肯定有。”

他們走過那個廣場到對面三蘇紀念館,廣場其實也是街巷的一段,這時候已經快正午了,行人、電動車及三輪車時時來去。

三蘇紀念館大門的兩副楹聯又把關中月吸引住了,她駐足觀看,蹠急忙進紀念館去了。

曾聞父子入京師,傾倒天下賢豪,一日聲名鵬奮起;何礙兒孫遷汝潁,消受裡中香火,千秋魂魄鶴歸來。

關中月覺得此聯寫得悲愴!上聯意思是:宋仁宗初年,蘇洵和蘇軾、蘇轍三人都到了京師。由於歐陽修的賞識,一時間他們的聲名如同大鵬展翅奮起。下聯講蘇軾、蘇轍弟兄的魂骨,由眾多子輩蘇邁、蘇迨、蘇過、蘇遲、蘇適、蘇遠,以及孫輩蘇簞、蘇箕、蘇籥、蘇簡、蘇策、蘇籀等遷徙到河南汝南郡和潁川郡,享受著家族中的香火祭祀,後世子孫們永遠懷念他們,期待他們駕鶴歸來。

楹聯作者是曾被黎元洪譽為“西南一大老”的趙藩(1851~1927),他是近代著名學者、詩人、對聯家和書法家。字樾村,號介庵,別號猿仙、石禪老人,白族,雲南劍川人。光緒元年(1875)舉人,後多次會試未中。為雲貴總督岑毓英幕僚。

趙藩從1893年入京候選得到岑春煊資助被派往四川任籌餉局提調開始,至1908年離開巴蜀,前後共十五年,在巴蜀各地留下了大量對聯作品。關中月在四川、重慶多處見到他撰寫的楹聯。

另一副楹聯:

須管蘸煙霞,看玉帳談兵,瓊樓念主,樞密上書,關心國計民生,可惜漢文慳用賈;

眉山馨俎豆,嘆辯奸橫忌,詩案奇冤,雷州刻毒,觸目饕風虐雨,偏教屈子痛沉湘。

此聯為中國書法家協會原副主席王學仲於1986年撰書,是對“三蘇”父子人生的高度概括。此聯意謂“三蘇”父子用筆書寫大千世界,無論是仕途艱難的蘇洵,或是一生坎坷的蘇軾,還是身居要職的蘇轍,都始終憂國憂民、情繫天下。尤其是蘇東坡抱負難以施展,即便受到了像屈原一樣的冤屈,他也一心為國,忠貞不渝。

紀念館裡有許多雕塑,都值得當作雕塑藝術品觀賞。每組雕塑,你都能一眼認出豪邁不屈的蘇軾和沉靜內斂的蘇轍。

紀念館以聲光電聲等高科技展示了三蘇的平生經歷和遭際。 在影像展示的《赤壁賦》和烏臺詩案的畫面前,關中月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

紀念館的展廳內,圖文並茂地展示了三蘇的詩詞文賦和後人對他們的景仰。

東坡生活富有詩意,表現在飲食等方面,比如他飲茶,於是有了東坡提樑壺,壺的特點是上有彎彎的三叉梁。蘇東坡在宜興品茶,曾有“松風竹爐,提壺相呼”之句,人們便想象,蘇東坡用的茶壺就是提樑壺。

東坡自已動手做肉做菜,於是有了東坡肘子和東坡一品肉、東坡雞豆花、東坡火米羹、蓑衣古柳、藤椒魚等。

還有一些實物,直觀地表現了蘇軾的聰明才智和實幹精神。關中月印象深刻的是蘇軾推廣的秧馬。蘇軾被貶惠州,推廣一種船型的坐凳,這種坐凳可以免除老百姓插秧時候雙腿浸泡在泥水中的不適。

蹠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來到了關中月身後,他看到牆上貼著蘇東坡創制的美食,立馬說:“我們現在去吃東坡肘子吧,哪裡有?”

關中月說:“街巷的飯館裡,絕不可能少得了這道菜。”

他們下樓去開車,在眉山市隨便找了一家館子,點了東坡肘子和一份素菜,就著米飯吃了。

飯後,蹠問:“現在我們到哪裡去?”

“去彭祖山。”聽了關中月的話,蹠便導航彭祖山。

彭祖山在彭山區,因為那位活了800歲的殷大夫而聞名遐邇,現在作為長壽之鄉,被打造成養生之地。關中月的同事衛小青就在彭祖山附近買了別墅。

路上,關中月問道:“你有沒有感覺眉山市與彭山區沒有間斷,街市樓房相連?”

蹠說:“說明人家這裡發達。有水就是好啊!你看這條河,是什麼河?”

“不是岷江嗎?”關中月道。

“我們甘肅省發源的江河,到了川渝都是大江大河,都是家喻戶曉的重要水源。岷江在甘肅幾乎很少有人重視,甚至多數人不知道有這個江,就像嘉陵江一樣不為人知,而在重慶境內,卻與長江同等重要。”蹠說。

關中月笑道:“難怪人家用一個成語形容各個省份,上海是高不可攀,廣東是富可敵國,天津是中西合璧,重慶是熱火朝天,廣西是山水畫廊,海南是天涯海角,河南是逐鹿中原,山東是泰山北斗……你猜甘肅用了哪個詞?”

蹠說:“黃河之水天上來。”

關中月道:“四字成語。”

蹠說:“大河上下。”

“不是。”

“長河落日。”

“不是。”

“那麼是啥?”

“江河日下。”關中月道。

蹠說:“怪道我們的經濟一直起不來啊。”

關中月道:“可能說者無意吧。他們的意思可能是長江和黃河都發源於甘肅,每日下流。”

蹠笑起來,“一語成讖了。”

過了岷江大橋,沿著岷江左岸上行,狹窄的路旁,盡是農家樂和小店鋪。

關中月突然看到江口沉銀遺址的標識。這個沉銀事件及其發掘報道,她一度關注過,原來江口沉銀遺址在這裡啊!可是一兩米高的綠皮圍欄阻擋了視線,她根本看不見江邊。

關中月又想起她原來的同事衛小青,衛老師跟關中月同一年從平涼調出去的,她先調到哈爾濱,又從哈爾濱調到了南充市,最終在彭山區買了別墅,作為退休居所。好久沒有聯絡了,蹠說:“你有電話號碼嗎?發簡訊問候一下。”

關中月道:“2010年,我帶我媽去哈爾濱旅遊,跟她聯絡上了。她和老公帶兒子一起到中央大街來,請我們吃了東北餃子王。”

關中月發了簡訊,沒有接到衛小青的回覆。突然有個女士伸手攔車,她以為是要搭乘他們的車上山的,本能地躲開。因為2017年暑假,他們帶著老爸去峨眉山玩的時候,路上遇到一個女的攔車,蹠好心停車把她拉上,結果她不是累得走不到山上去,而是上車推銷門票來了,她說得天花亂墜,蹠很快就上了當,從她手裡買了三張票,花了七八百元,上到了半坡,他們就折返回來了。那個女的不但沒有退錢,還把票原收了回去,說是她要拿著交賬去。

在去彭祖山路上,他們又遇到攔車的多個女士。吃一塹長一智,蹠就沒理,不知道她們是叫吃飯呢,還是叫住宿呢?關中月對蹠說:“你今天淡定得很啊!”

到了彭祖山大門口,見一個老爺子拿著大掃把掃門口。關中月看到右手邊就是彭祖山大門。老爺子站直身子,指示蹠把車停在他掃過的地方,比劃出十元的手勢。關中月說:“這沒停車位了啊,前面路上還有停車位嗎?”

一個女士過來用普通話說:“這老爺子是我爸爸。他叫你們把車停在這裡,前面再沒有位子了。”她指揮蹠把車停在其他車頭前。

關中月問她:“彭祖山有什麼可看的?”

她說:“有兩教,下面是道家文化,上面有佛教文化。”

見她正要講拜佛的事,關中月趕緊制止。說:“我們不想拜這些,我們就想看看自然生態,有沒有其他路可走。”

她說:“全圍起來了,沒得辦法進去。必須買票。”

關中月問:“門票多少錢?”

她說:“門口買三十元。”

關中月說:“我以為不要門票。”

她說:“抖音上可以買,元。”

關中月說:“我沒有抖音。”

這時蹠停好了車。問她:“幾時交錢?”

她說:“現在。下來了直接取車。”

關中月對蹠說:“她說可以在抖音上買門票。”

在那位女士的指點下,蹠在抖音上操作程式,買到了元的票。

關中月道:“現在啥都多元了,連門票都有各種價錢的賣法。”

景區門口冷落,無遊人,只有兩個清潔工在打掃臺階。

進了門,關中月發現處處都是“壽”字,地上鋪著壽,石上刻著壽。蹠說:“據統計彭山縣長壽之人數在全國領先。”

關中月看到“壽山福海”四個字,“福”字被人摸得包漿了,而其他三個字沒有被摸的痕跡。她就說:“今天我偏偏摸摸壽字,疫情期間壽命最令人稱道。”

在他們下山時候,看到有三個人,也去摸壽了,蹠說:“你帶頭做啥,別人就跟上來了。”

關中月道:“我就是有福之人嘛。”

山路平緩,他們沿著一組一組的九層臺階上山去。山上幾乎沒有遊客。聽到一會兒一架飛機過去,一會兒一架飛機又飛過去。關中月道:“我觀察了,一分鐘一架飛機。這裡距離雙流機場近,頭頂就是一條航線。”

一路上,空氣清新,他們大口呼吸。沒有別人,他們就摘了口罩,吐故納新。

臺階兩邊都是花草樹木,明豔的黃花和紫色的小花,在隆冬季節,格外溫馨。“我們北方的公園裡冬季沒有這樣的綠色和鮮花。”蹠說。

路邊隔一段有一個養生口訣牌,應了長壽山的景。

關中月發了微信朋友圈,一會兒,一位叫李儀的學生給她留言:“老師,您到了我上學的地方了。”

哈哈,當老師的就有這樣的情況,不管你到哪兒,朋友圈一發,就會有學生跟著說“啊,老師,您來了嗎?我就在這裡。”或者“老師,您來某某地了嗎?”這可能就是常言所道“桃李滿天下”吧!

蹠說:“那年我在春熙路閒逛,突然看到康健。我就沒有驚動他,我站在他不遠處靜靜地觀看著,不動聲色。等到康健猛一抬頭,驚喊道‘老師!’你沒見他那驚喜的樣子!”

“可以想見。”關中月道。

關中月給李儀回覆了,李儀說她放寒假回蘭州了,開學才能過來。

關中月道:“我們遊歷彭祖山,就感覺到格外親切,因為有學生在這裡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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