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打不起來
修士重新變作凡人,是什麼感覺?
凡人不比修士,無法控制身體的本能需求,最先感受到的……是肚餓。
沒了靈力加持辟穀之法,空腹、飢渴之感屆時佔據了上風。
現場“咕咕咕”此起彼伏,撫肚的手紛紛不自覺抬起,又放下。
此舉狼狽,彼此相視無言,滿面窘相。
其次是輕盈的身骨隨之一沉。肩頭彷彿扛有巨物,雙腿仿若陷入泥地。
不論呼吸方式,還是五感反饋,相較做修士時,差別可謂巨大。
身無靈力,儲物戒、本命法寶、乃至於神通,均是無法動用。
調整數息之後,勉強適應了一身凡骨。
靈力被奪去,修行千載,忽而又成為凡人,眾人暗自心驚。
卻難以生怨。
此地是女童的地盤,她能輕易奪去修為化禽鳥,自是也能奪人性命於旦夕。
何況,不僅是凡人之七情六慾迴歸本身,更有三急作祟。
想喝水!想吃東西!想睡覺!
三急如泰山壓頂,令人再難顧忌其他,又如何生出別的情緒?
不過,在場修士均是天驕出身,心境依舊不作假,且個個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暫且將今日境遇,視作一種歷練。
先忍。
諸人很快接受事實。
如何破局,亦有猜想——先前,他們記住了靈鳥飛走的各個方向,若是設法尋回,修為應能恢復如初。
對於變成凡人,段離章最為無感。
許是她神魂饕餮,以血為食,不戀五穀,七情六慾更隨本心。哪怕變作凡人,言行思想,亦是照常。
此前肉身為凡人,幾乎未有差別,頗為適應凡人習性。
唯一古怪,神魂顯身的半炷香時間,應是早該過去……可眼下,她依舊保持著真身玉面,未有返化肉身。
時光將人帶向何處暫且不明,此回卻是真身入內了?
來之,安之。何況,阿陰似乎很喜歡她真身面貌。
一直盯著她看不停,是何故?
當真喜歡她。
段離章莞爾,隨之問起女童收去眾人修為緣由。
“阿陰,沒想到你這般厲害。不過,那些鳥兒,可否給個解釋?”
方才段離章以神識觀阿陰本相,應是被她照描畫虎學了去,用神識看他們,當知眾人亦有排山倒海之能。
阿陰判斷或有威脅,這才收去了修為?
阿陰轉頭,眼神一一掃向段離章身後的男修們。
她肯定道:“阿陰覺得,這幾個大人會打起來,破壞我與阿陽的小島,至於鳥兒嘛,玩夠了就會飛回來的啦。”
但鳥兒什麼時候玩夠?什麼時候飛回來,卻是未知數。
段離章眨眼說不會吧:“打起來?何出此言?”
“唔。”阿陰嘟嘴道:“他們肯定會打起來。”
段離章自認對男人十分了解,對道侶的約束亦是足夠,斷然不會出紕漏。
“我若保證呢?可否將我等修為送還?”
“你非先知,如何能預料他們不會。比如,他。”她先指著陸眺,再指所有人:“這個人,不喜歡這些人,殺心好重的。”
陸眺本一直沉默,落在末尾,甘願當個透明人。
一聽此話,面色微變。
這女娃什麼意思,他被段離章嫌棄還不夠,又給他拉仇恨了?
段離章瞭解陸眺秉性,毫不懷疑此人既是設局,未必不曾藏掖害人心思。
她道:“有理。”
陸眺嘶了一聲,要為自已辯駁:“仙子,莫論鄙人現在是凡人,你揍我,我何時還過手?便是你知我發誓無用,否則鄙人何須自證。”
金裕留趁亂笑了聲,以為無人察覺。
此回爭議,應是與他無關。他信奉中庸之道,眼裡是客,斷無好惡。
蘇縱儀朝金裕留瞥去一眼。
他帶著面紗,只露一雙眉眼,倒是顯得這一眼更是風情萬種:“當真?我也挺想殺金大閣主的,不若傾力合作?這位道友?”
蘇縱儀話說的半假半真。
金裕留抬眼看過去一眼,旋即挪向別處。
陸眺自是未當真。
不做爭辯,暫且認下這表面同道:“鄙人姓陸。”心道,形勢不對,不妨先匿,他可不想做那萬眾矚目之人。
說完,陸眺自覺裹緊鴉羽長麾往後縮,只求下場,不打算再冒頭。
阿陰卻不知他們在爭論什麼,她公平公正,不是有意針對誰。
“對,還有他。”阿陰又指蘇縱儀,再指所有人:“他也不喜歡他們。”
段離章點頭:“合理。”這男人從來小心眼,喜好寫臉上,若不是美貌,還有一手蠱幻之術傍身,早就給人打死了。
蘇縱儀行得正坐得端,且早習慣眾生火熱凝視。
諸人看他又如何?
他神色如常,唇角一勾,倒反天罡:“是啊,不想被我討厭,就少往我女人身邊湊。”話說的是十分不客氣,便是明擺著看誰同他爭,他便記恨誰。
元嬰們打機鋒,幾分真假不論,築基金丹卻是沒有插嘴餘地。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蘭若戌、鍾翊對視一眼,同宗情誼,覆水而收。
兩人默不作聲站到了段離章身旁。
蘇縱儀眼尖,逮住閉嶽宗鬼祟兩人,咬牙切齒:“不錯啊,仗著色澤新,承恩寵,有她護著,可以為所欲為。”
剛說別湊,就硬湊。
把他說的話當灑水?
他南洲人士,先前才為西洲殺了兩元嬰妖修,護了仙城,這點面兒都不給。信不信此番得回,他拉上整個合歡宗同西洲開戰?
屆時再看那女人護誰。
“聖子前輩莫要誤會。”鍾翊有禮有節,加他樣貌溫和,任人都會信他一份真誠:“我們只是太餓了,想問一問阿陰妹妹,這島上,可有地方尋到吃食?”
那幾人還有力氣吵架,便是先不管。
體修從早到晚煉體,消耗甚多。
鍾翊此時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是嗎。”蘇縱儀也餓,但他不能做第一個說的,太丟臉。
此時有人提出問題,他心裡別提多高興。
蘭若戌爽快承認:“是,又餓又渴,晚輩受不住。”他從小到大錦衣玉食,獨居陵城,也未有虧待自已,除了與段離章定情那夜,哪裡體會過什麼叫做飢渴。
蘇縱儀看向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站得筆直的另一偉岸體修,面露疑惑,問鍾翊:“他塊頭比你還大,怎麼不叫餓?”
誰知道呢。
“……”段離章亦是莫名。
她分明記得,主僕三人還未入道,她這主子的食物都是靠林佑安從山中獵來,獸材賣了換糧米,肉剔下來留著吃。
當年,林佑安可是一頓可以扒拉好幾碗飯的。
沒理由長這麼威武一隻,飯量卻變小了。
那恐怕只有一個原因了。
……他在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