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霍明後,我享受過短暫的快樂時光。

為什麼說它短暫,我想,或許是後來的生活太過於煎熬,時間在我這裡彷彿被無限拉長一般,相比之下,新婚時那段蜜裡調油的日子就彷彿一場短暫的夢境。

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稱呼霍明為夫君時有多久遠了。

但我卻能清楚地記得,霍明將李素釵,那位他從戰場上救下來的李姑娘帶回將軍府上的那一天,是什麼日子。

是夏天,是夏末秋初。

婚後我一直恪守婦道,霍明讓我收斂收斂性子,我便對他百依百順。霍明說我需要學會如何好好做一個主母,我便每日為將軍府忙前忙後,將我們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我自以為我做得很好,可是,他卻還是帶回來一個女人。

他告訴我,他和那位李姑娘沒什麼,只不過是看她可憐,又沒有去處,便將她帶了回來。可我心如明鏡,他看著李素釵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更何況,將一位孤女帶回府上,若不是讓她賣身為奴,又不能代替人家的父母替她尋個好親事,那實際上最後只有一個結局。

就是納她為妾。

霍明覺得我日日操勞想的太多,不情不願地接受了我安排在他身邊的人。

“婉梔,我知道你愛我,擔心我被人搶走。可我心裡只有你。你現在放了幾個你的人在我身邊,可滿意了?日日來探聽我的行程,你就不會疑神疑鬼了吧。”

我氣結,明明是他帶了女人回來,怎麼還是我的不對?

我賭氣,撤了我的人,沒成想,沒過幾天,我便看到了那李素釵衣衫不整地躺在我丈夫的床榻上,兩人髮絲交纏在一起,空氣裡瀰漫的酒味和腥羶氣言明瞭一切。

我本想將那女人從他身邊拽起,但這兩年霍明的教導卻不允許我這麼做。

我坐在外屋等他們穿好衣服,那女人出來便喚我一聲主母。

我終是沒忍住,揚手給了她一耳光。

“你發什麼瘋?姜婉梔!”

“我發瘋?”我氣笑了,“她都爬上你的床了,你不怪這個不守婦道的狐媚子,竟還說我發瘋?”

霍明上前,將李素釵護在懷裡。

“是我喝醉了,不關她的事。再說了,她一個女子的清白都沒了,難道我還不將她納進門?這不是一個正人君子該做的事。”

屋裡的下人都聽著,他卻能這樣大言不慚地說他汙了一個女子的清白,我都替他害臊。

“不,不是的。主母,都是阿釵的錯,阿釵想著將軍喝醉了沒人照顧,又......又一直愛慕著將軍,這才過來照顧將軍的。”

李素釵在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手裡的茶杯都快捏碎了。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照顧人需要把衣裳脫了,到床上去照顧的!”

這對沒臉沒皮的男女,既然你們都不要臉了,那別怪我也不給你們留臉面。

“將軍是將我認成了夫人您,這才......這才與我......”

真是噁心。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們是怎麼睡到一起的,直接將手裡的茶水潑到她頭上。

“姜婉梔!”霍明怒了,“你夠了,你簡直是個潑婦!”

“是你說要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霍明,你同我爹孃求娶我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你現下是全忘光了嗎!?”

若是李素釵這個恬不知恥地叭叭亂叫也就算了,可是霍明,你我情投意合,不管這是不是你犯的錯,你都不能這樣對我。

這話我沒說出口,因為下一瞬,霍明就抱著滿臉是水的李素釵走出門外。

“明天我就安排她來給你敬妾室茶,姜婉梔,你忘了,為人婦,最忌嫉妒。”

我呆呆站在這空氣汙濁的房間內,胃裡直犯惡心。

我記不得後來自己是怎麼回去的,也不願想起第二日是怎樣忍著噁心,接過李素釵的妾室茶的。我只記得,霍明說,因為我善妒,所以納妾後的半個月裡,他都宿在李姨娘那兒。

伺候我的丫鬟勸我多吃點,可我只要回想起那一夜,回想起那空氣裡的腥氣,回想起兩人躺在一張床上的樣子,我便吃不下飯。

我恍惚著過了半個月,每夜坐在床邊,透過窗看向麗華苑。

那裡宿著我的夫君,我的愛人,曾讓我情竇初開的少年。

或許人太過悲傷時,記憶會替她抹去那些痛苦的細節。我就是這樣,因為直到李素釵感染風寒,發燒過世,我都不記得那段與她共侍一夫的日子究竟是怎麼過去的。

霍明又回到了我身邊,不知是不是心有愧疚,他對我比以前還要好。

我自是高興,相信他之前不過是昏了頭,這才被李素釵那個狐媚勾得失了魂。

好在李素釵福薄,沒進將軍府幾個月,便自己死了。

我們又回到了新婚時蜜裡調油的狀態,雖然李素釵已經變成了我心中難以彌補的裂痕,但霍明收心了,他浪子回頭了,這比什麼都好。

很快,我便有了身孕。

我原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平淡淡地向前,我也打算不再回頭看那些讓我難堪的過去,可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在我懷孕四個月後,霍明又帶回來兩名瘦馬。

一位名喚絡衣,一位名喚春袖。

他歉意地看著我,說這是上面的大人所賜,他不得不收下。

我愣怔片刻,勉強扯出一個笑來。

“夫君官場不易,婉梔是知道的。再者,婉梔懷孕,夫君身邊也不能沒人伺候,便抬了她們二位做妾室,好好伺候夫君吧。”

男人,男人啊。

即便一件事再不合理,再是他的錯,只要對他有利,他也能找到藉口。

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會紅著臉送我髮釵的少年。

我又何必痴纏,索性成人之美。

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偶爾還是會驚醒,摸著身旁空空的床榻,在夜色中默默落淚。心裡悶悶的,似乎在抽痛。

白日裡要同那兩個不省油的燈鬥來鬥去,夜裡還得眼巴巴看著自己的丈夫被她們勾著腰帶,拉進房裡。

我怎能不痛,又怎能甘心。

他的愛,還有他的人,原本只屬於我一個人啊。

隨著我的胎坐穩後,我逐漸支稜起來,每日認真養胎的同時,也不似孕初期那般不好好拾掇自己,而是好好打扮起來。

霍明看我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也樂見其成,一月之中,也有三四日宿在我房裡。

我以為等我生下孩子以後,他的心便會重新回到我身上,但又一次,我失算了。

有一日清晨,我忽然感覺胸口很痛,從床上爬起來沒多久,小桃便驚慌失色地從外面跑進來:“夫人,夫人,不好了夫人!”

“怎麼了?”

“護國將軍府......出事了,奴婢剛才在外面同婆子們閒聊時,聽到將軍說要帶人去抄了護國將軍府,說是,說是老將軍通敵叛國......”

她說完,哇哇大哭起來。

“不......不可能!”

我爹和我娘對羌夷和外族一直深惡痛絕,他們一對神仙眷侶可是一起上陣殺敵,擊退了野心勃勃的羌夷,穩定了邊疆戰勢,他們怎麼可能通敵?!

“一定是哪裡弄錯了......對,一定是弄錯了。給我換衣服,我要去找將軍。”

我隨便洗漱了一下,頭髮都沒盤便去府門口堵霍明。

我到府門時,霍明正好出門,我不顧自己還有身孕,連忙追上去。

“將軍,將軍,是不是哪裡弄錯了?你不是去抄護國將軍府的對不對?”

我拉住他的手臂,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平日裡我從不會這般討好地笑,可我現在卻不得不這麼做,我害怕從霍明口中吐出的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霍明沒說話,輕輕拉開我的手。

“霍明,霍大哥,你說話,你說話啊!”

我不管不顧地再次拉住他的手,“我爹孃怎麼可能通敵叛國,你跟著我爹這麼久,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聽我這麼說,他終於回過頭來,用另一隻手拍了拍我的頭。

“梔梔,你別擔心,只是抄家收監。罪名和罪證雖然都齊全了,但陛下肯定還會著人再仔細追查,不會冤枉師父師孃的。”

我拼命搖頭,在他面前哭了出來:“不是的,他們真的不可能做這種事啊,你別去抄家好不好?你帶我、帶我去面見聖上,我去同他老人家說,他和我父親向來關係好......”

“梔梔!”

他痛心疾首。

“你不願意面對是不行的。證據齊全,我也不可能抗旨不遵。”

我緊緊攥住他的手臂,仍然搖頭,幅度大到連眼淚都被甩開:“你相信我啊,他們真的不會這麼做的,他們可是、他們可是......”

霍明沒再聽我說下去,回頭不忍看我的表情,只是掰開我的手,翻身上馬。

那一隊抄家的官兵浩浩蕩蕩,於柳絮亂飛的日子裡揚起陣陣塵埃,在一片紛亂的空氣中揚長而去。

我不甘心,連主母的儀態也不顧,拼命也似的抱著肚子狂奔,只盼自己能追上他們。

可我怎麼可能追得上呢?

那片人影越來越遠,身後追著我的丫鬟侍衛們越來越近,我的力氣也越來越少。

終於,我癱坐在地上,看著早已消失不見的人馬,喃喃自語。

“他們可是擊退了羌夷來犯,讓其退避百里的......大英雄啊。”

“他們怎麼可能叛國呢?”

*

爹孃死了。

外面都說他們二人是畏罪自盡,頂不住壓力,於牢中吞了毒藥而死。

我收到訊息時,離霍明帶兵抄了護國將軍府也不過七天的時間。

七天,我經歷了焦灼等待,四處求告無門,和給霍明下跪讓他帶我面見聖上等一系列事情,我妄圖補救,可最後於事無補。

我沒有家了。

我知道,爹孃不可能通敵叛國,更不可能畏罪自殺。

可那又如何?

我沒有證據,我甚至想不出究竟是什麼人在栽贓陷害他們,甚至為了讓罪名坐實,還痛下殺手。

又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整日整日地吃不下飯。

霍明看起來很擔心我,一直哭著同我道歉,說他也是奉命行事,並不知道事情居然會這麼嚴重。他又一次回到我身邊,全心全意地陪我,哄我吃飯,哄我睡覺。

我同他說:“霍大哥,我好想我的爹爹孃親,還有我的哥哥。”

他在黑夜裡抱著我,呼吸灑在我頸窩,不知是不是又哭了,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

“對不起,梔梔。對不起。”

“我以後一定加倍對你好。你還有我呢,你還有我。”

“從今往後,我來做你的爹爹孃親,我就是你的哥哥。”

他這樣說了,我又有什麼理由,再去想以往那些不和之事?

事實證明,人何止會在同一個地方犯相同的錯,人還會屢次在一個坑裡跌倒。

在我懷胎快八月時,他又帶回來一名女子。

跟在那女子身後的,還有兩個極為漂亮的小娃娃,一看就是那女子的孩子。

他說,她叫楚月裳。

她長著天仙似的臉,舉手投足之間卻帶著一股媚態。

“霍明,那是......”

“那是我流落在外的骨血。”

我一時間有些狼狽,這兩個孩子看起來也有兩歲多,而我和霍明成婚才不過三年。

“什麼時候的事?”我顫抖著嘴唇問他,“是成婚之後你第一次去北疆練兵?”

霍明左手攬著楚月裳,右手拉著那兩個娃娃,良久才回答我。

“是。”

我癱坐下來,自嘲地笑出聲,很快便流下眼淚。

後來的事,我真的不願再次回想。

我只記得我突然間被那兩個漂亮的小娃娃推倒,莫名其妙生了個早夭的孩子。因著這事,我被霍明關了起來,每日帶著鐐銬,住在那件陰冷的偏房裡。

霍明偶爾會來看我,摸著我的臉問我知道錯了沒有。

那個叫楚月裳的女子也來看過我很多次,可她不是單純地來看我,她喜歡把我摁在地上,用腳踩我的手指,一邊聽我痛苦地呻吟,一邊心情愉悅地同我講這幾日霍明又和她在床上試了哪些新花樣。

雖然她每次折磨完我便會讓看管我的婆子給我塗她帶來的上好傷藥,可我的手指還是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逐漸變形。

活著好痛苦。

我開始日日夜夜想著死亡。

我不明白,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也從沒在外作惡,為什麼我的命會這麼苦。

明明順利地嫁給了我愛的人,明明記得他曾說要跟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到頭來,卻被挑斷手腳筋,扔在這個陰暗潮溼的房間裡,受到情敵的羞辱不說,還要接受丈夫莫名其妙的質問。

我到底錯在哪兒了?

我開始絕食,再也不吃飯。

就在我的生命奄奄一息時,楚月裳又來找我了。

她將一碗肉湯淋在我臉上,看我痛苦掙扎幾秒後,竟然沒有反抗的意識。

“真可惜。還以為,霍明至少會告訴你他怎麼想的呢。”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好聽,難怪霍明那般寵她。

“那我就來幫你個忙吧。你的孩子不是沒了嗎?是我讓霍明以為,你是故意把孩子流了,然後嫁禍給了我的孩子們。”

空氣裡都是肉湯的味道,她似乎捂住了口鼻,繼續嫌惡道。

“我本來就是替九皇子辦事的,順手摺磨折磨你這個昔日的將門嫡女。可惜啊,可惜啊,霍明口口聲聲說著愛你,卻聽信了我的話,以為你親手殺害了你倆的孩子。真不知道該說他蠢,還是該說你蠢。”

我沒回話,其實我現在這個樣子,真相如何對我都無所謂。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大門突然被踹開,隨即霍明的聲音傳來。

“你這個毒婦!”

楚月裳忽然尖叫一聲,兩人似乎交手幾下,我沒睜開眼看,不過應當是霍明制住了她。

屋內再沒了楚月裳的聲音,我聽見霍明走向我。

臉上的肉湯被他仔細擦乾淨,他用力搖晃著我,終於逼得我不得不睜眼看他。

“我錯了,和我回家好嗎?”

如那日他同我表明心意那般,他再次喚道。

“我再不負你。梔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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