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他便動身前往崔知溫的府邸。
這也是他們之前就約定過的。
陸巡沒有睡好,因為一直在擔心木小鹿會帶著淨覺衝進屋子來搶他的錢。
黃純欣嘲笑他掉錢眼裡了,他還狡辯說這是為了不讓兩個小屁孩走彎路。
結果就是這倆傢伙根本就沒來,陸巡平白無故地守了一夜。
早上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已好像是中計了。
中了木小鹿和淨覺的奸計了。
淨覺應該不至於有這樣的頭腦,想到這個主意的一定是木小鹿。
他再次揉了揉眼睛,疲憊的模樣給崔知溫嚇了一跳。
他以為陸巡也做噩夢了,也被鬼魂附體了。
陸巡告訴他沒有,他只是中了歹人的奸計而已。
崔知溫嘲笑陸巡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這種情況還是比較少見的,反正他目前只見過陸巡算計別人,還沒見過什麼人能把陸續給算計了。
崔知溫問他到底是因為什麼事。
陸巡覺得難以啟齒,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崔知溫。
隨後他將昨日在玄天觀的所見所聞告知了崔知溫,他說的很詳細,也很完整。
畢竟崔知溫出過錢了,他得對得起僱主,對得上專業這個詞兒。
崔知溫問:“你還是認為是竹林閣的問題?”
“沒有,我只是懷疑而已。因為崔雨晴最初見到的和她第二次見到的,以及我親眼所見有所不同,這個不同如果不考慮到是崔雨晴自已眼花了,或者是無端臆想的話,一定是有原因的。”
“雨晴絕對不會是你說的眼花了或是在臆想什麼。”崔知溫是非常清楚女兒的性格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是絕對不會信口胡謅的。
“你女兒要是知道有一個這麼信任她的父親應該也會很高興吧,那問題一定是出在竹林閣。”
“走吧,雨晴應該也已經起來了,我們一邊走一邊說。”
“你要帶我去你女兒的閨房?這不太好吧。”陸巡顯得有點侷促不安。
“別裝了,你想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崔雨晴年紀尚小,而且崔知溫也沒有急著嫁女的意思。
崔知溫的府邸很大,至少比狄仁傑的大個兩三倍吧。
陸巡沒有概念,不過就官職而言,崔知溫這樣的大官住個大一點的房子也很正常。
“不過你倆也的確挺有緣的,雨晴她昨晚也沒有休息好,可以說是幾乎沒睡。”
“因為噩夢嗎?”
“嗯,前半夜剛睡下不久就被噩夢驚醒,然後說什麼也不睡了。”
崔知溫嘆了口氣,“她阿孃陪著她呆了好一會兒,後來還是雨晴心疼她阿孃,她阿孃就只好回來了。哎,我們倆也是愁的一整夜睡不著,眼看著姑娘這個樣子,卻無能為力。”
“你們最好是試著放鬆些,然後好好休息,崔雨晴已經很難受了,不能讓她再因為你們受苦而更加自責,知道嗎?”
“是,是,這我懂。”
“你們倆也用不著太過擔心,以我對崔雨晴淺薄的認知分析,她至少不會出現傷害自已的行為,她個人也是積極地希望可以解除噩夢的困擾,只要有這份心,就沒問題的。”
陸巡說著,再看崔知溫,就見這老頭神情複雜地在看自已。
“幹嘛?”
崔知溫道:“陸巡,謝謝你。就衝你剛才說的這話,我崔知溫記你一輩子,不管最後雨晴的事能不能解決。”
“真肉麻。”
陸巡不太喜歡被一個大老爺們深情告白,這比讓他挑大糞還痛苦。
遠遠地他就聞到了藥香味,“熬的什麼藥?”
“都是些養神安心的湯藥,說實話,治標不治本,沒什麼作用。”
陸巡笑道:“怎麼回事,連你這個朝廷的三品大員都請不到好的大夫嗎?”
崔知溫嘆道:“如有必要,便是將整個長安城的名醫全請來又有何難?可問題是,真的有用嗎?”
“什麼意思?”
“孫行,孫元一你知道吧。”
“嗯,藥王孫思邈的兒子。”
崔知溫點頭,陸巡雖然是一介平民,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比誰都更懂朝廷官場,也更瞭解這些個名家人物。
“孫元一的名聲雖然不及孫思邈,但他的醫術全部傳承自他的父親,跟他的師兄,太醫院總管劉神威相比,是隻高不低。
可就連他在看了小女的病情之後,也只有連連搖頭的份。”
“這就說明,崔雨晴的情況,已經不是單純的病症可以解釋得了的了,對吧。”
陸巡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崔知溫的心,“是的,昨天孫元一跟我說,若是人身的疾病尚且有辦法對症下藥,或是祛除或是緩解,總歸是有辦法的。可若是直擊靈魂的傷害,尋常凡間的藥物恐怕無能為力。”
“嚯,直接上升到靈魂層面了啊。”
陸巡輕鬆的話顯然是在表達他並不相信孫元一的說法。
崔知溫跟陸巡認識這麼久了,也知道他的性格。
“你我初相識的那次,你未經推演就能將我未來幾年的命運說的清清楚楚,若說你是胡亂猜測,我是根本不信的。可你給我的感覺又像是個根本不信鬼神,不信天命的人。陸巡,我實在看不透你。”
陸巡說:“你啊,就是累糊塗了,換作平時,可不會說出這種只有安穩度日的糟老頭子才會說出的話。”
崔知溫擠出一絲笑容,陸巡說得對,換作平時,他只會更加努力地想盡一切辦法調查陸巡的生平過往,以求從中挖掘出陸巡真實的一面。
可現在呢,自已竟然開始跟他談起感情來了。
這一點都不像崔知溫。
“看得出來崔雨晴的事情對你觸動很大,但還是那句話,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陸巡語重心長地說著,拍了拍崔知溫佝僂的後背,“好了,閒言少敘,帶我見見美人兒。”
……
再次見到崔雨晴,陸巡感覺自已都有點認不出來這個女人了。
她比昨天更憔悴,也更消瘦了。
這人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崔雨晴才過了一天,感覺就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似的。
此刻她也沒有任何打扮,素面朝天的她眼圈烏黑,面容蒼白無力,嘴唇也白的嚇人,毫無血色。
她坐在椅子上,雖然有兩個丫鬟在旁邊攙扶,但總給人一種小風一吹人就得倒的感覺。
崔知溫見女兒這個樣子就是一陣心痛,他為了保持臉面,只能別過頭去,努力讓自已不至於在外人面前失了體統。
而崔雨晴呢,她看到陸巡的一句話竟然是:“怎麼,你也被厄運纏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