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訪延禧宮偏殿
皇上起身向外走。
從皇后,華妃,一眾嬪妃身邊經過。
他的每個女人都盈盈下拜,臉上帶著或諂媚或討好的笑意。
走至月貴人身邊時,皇上放緩了腳步,卻沒有聞到,以往她身上的那種異香。
而且,月貴人別說笑,雪白的面頰上帶著一絲疏遠的冰冷。
皇上的心一沉,腳步一滯,仍是大步走出了乾清宮。
“夜深了,皇上請上輦轎吧。”
蘇培盛躬著腰小心地請旨。
他侍候皇上數十年,雖然皇上面容溫和,但蘇培盛仍是像成精的老狐狸,覺出了帝心的不悅。
“十七弟,今天晚上月光不錯,陪朕走走。”
“遵旨,皇兄。”
果郡王似乎醉酒了,反應有些遲鈍。
其實他只是在回想。
這冬夜寒涼,月貴人穿得單薄,身子又在病中,他心裡著實心疼。
剛才果郡王分明見到,其他嬪妃都披了金銀絲織錦鑲毛大氅。
只有她冬夜裡,還穿著翠紋織錦羽緞斗篷。
皇上看著轎輦,那一句“讓月貴人坐著回去”,在嘴邊骨碌了好幾遍,終於是嚥了下去。
皇上與果郡王向養心殿走去。
“皇上,奴才剛才自己做主,給月貴人安排了暖轎,月貴人的身子還病著,求皇上恕罪。”
蘇培盛跟在二人身後,輕聲回稟。
此舉是拍了馬屁股還是馬蹄子?
馬上就知。
皇上只是大步向前走,半晌,“嗯”了一聲。
冬夜的月光,極是冷清,顯得分外幽靜。
“十七弟,這些年你有過心愛的女人嗎?”
皇上回身看看,規矩地走在自己身後的果郡王,即便有些醉意,也仍是保持了君臣禮節,永遠不逾矩。
他伸手攬住果郡王肩膀,並排向前走。
十七弟的長相,隨了他母親舒妃,是極俊美的。
“十七弟琴棋書畫都是頂好的,笛聲又是動聽,不是被女人稱為京城第一帥王爺嗎?為何一直未娶呢?”
果郡王身子略僵,趁著醉意說道。
“臣弟要娶,就娶一個自己最喜歡的,不想太隨便。”
“呵呵,那十七弟是有心愛之人了?沛國公的千金孟靜嫻,不是傾慕於你嗎?可是她?”
“自然不是,皇兄。”
皇上停了腳步,打量著這個小他十二歲的幼弟。
“那是誰?老十七,皇兄給你做主,不管是誰家女子,都成全了你的心願。”
果郡王遲疑了一瞬,才回道。
“不成的,皇兄,臣弟一生寄情于山水,夢想便是遊歷名山大川,踏遍五湖四海,曾在旅途,邂逅一名奇女人,可惜她早已有了意中人。”
果郡王低聲吟道。
“洞房一夜照花燭,卿卿嫁作他人婦,相思如狂心如灰,為情憔悴向誰訴?”
那聲音暗啞蕭瑟。
他喜歡上了皇兄的女人,真真是一生無望。
皇上心中生出對幼弟的憐惜之情,伸手與他相握。
“十七,皇兄也是無法替你圓夢,總不能像小時候,你被其他皇子欺負了,皇兄替你痛打他們一頓吧。”
又勸。
“天涯何處無芳草,多情卻被無情惱,總會再遇到好姑娘的。”
“可是皇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別人再好,終究不是她了。”
“唉……”
皇上此時心中想念他的小狐狸美人,只覺得今夜如果不見上她一面,難受至極。
“蘇培盛,送果郡王去養心殿東暖閣休息。”
“皇兄不下棋了嗎?”
“改日再下,朕去內書房,把明日的福字寫出來。”
皇上見果郡王進內室休息,自己去了內書房。
雖然時辰不早,明兒一早還要去開福寺祭祀,登大佛樓進香斂福,但皇上睡不著。
他行至書案前執筆寫大字。
平日裡的“福”字,都是一氣呵成。
現在也不知道怎麼了,下筆滯澀,幾幅字都不滿意。
索性扔下筆,猶豫一下,出了內書房向外走。
“皇上?”
“別帶人,悄悄的跟著。”
“嗻。”
主僕二人走至延禧宮。
宮門已關,蘇培盛輕聲喚人。
在皇上進去後,又囑咐那小太監。
“把嘴閉嚴了,仔細腦袋。”
見那小太監唬得直點頭,才屁顛顛地去追皇上。
…………
延禧宮內,主殿和東偏殿都已經熄了燭火,鴉雀無聲。
西偏殿卻亮著,蘇培盛輕輕叩響門環,等了許久才有人來開門。
小碌子見到夜訪的皇上,嚇得忙跪下,又想進去通傳,被蘇培盛攔住了。
皇上徑直向內室走,卻是沒有人。
只聽後院小廚房,傳來歡聲笑語。
他有些狐疑地向後院走去,輕輕推開那虛掩木門的一條縫隙。
見月貴人只穿雪白的褻衣,與丫頭們圍灶取暖。
又似灶臺裡烤著什麼,一股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
皇上動作極輕,四個女孩又聊得熱絡,所以竟然是沒人發現皇上來了。
“寶鵑,烤好了沒有,我肚子餓得咕咕叫了。”
“好了,小主。”
“小主也是的,今兒乾清宮夜宴,那麼多好吃的,小主倒是多吃點。”
一個小丫頭抱怨道。
“唉,那菜自然是極好的,可是我吃不進去,心裡堵得慌,手又疼,本想不被人發現手上的傷,偏偏妍常在讓我彈琴……”
“小主的手又流血了,那藥都給奴才們用了,小主自己遭了罪。”
寶鵑起身,想去給安陵容倒熱水,驀地發現門開了,皇上站在那。
“皇上,給皇上請安。”
月貴人受驚,忙起身行禮之時,手上一個圓溜溜黑了吧唧的東西,骨碌到皇上腳下。
卻是一個噴香的烤土豆。
“給皇上請安。”
安陵容正欲行叩拜禮,皇上伸手拉住她。
他只覺那人身子一掙,輕輕向後躲開,仍是規矩地跪下行禮。
皇上心中有點想發火,可是又無從發起。
那小人分明跪得規矩,頭也磕得認真,請安的聲音不大不小。
可是,皇上覺出了她的冷淡,甚至還有一絲不屑。
“月貴人。”
“回皇上,嬪妾在。”
皇上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半晌才道。
“回內室。”
“是。”
及至進了內室,皇上去把門關上,想抱抱這個周身散發寒氣的小人,又放不下臉來。
最後,只是拉過她的手,從懷裡拿出藥膏來,輕輕給她塗抹。
是了,在內書房寫毛筆字時,就是總想著她的手傷,一直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