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次銀娣短暫的不辭而別,有驚無險。阿寶和週報福夫婦都鬆了一口氣,把銀娣接回家後,沒有過多的言語安慰,也沒有對她突然的異常行為刨根問底。

就算鄰居們不說,阿寶自己覺得都無顏面繼續在此生活下去了。

在和週報福簡單商議後,阿寶打算搬回原來的南門衚衕。

又是他幫阿寶叫來了一輛拖斗車,這次他不能親自陪阿寶回去了,但是叫了一個搬家工人。原封不動的把那些老物件都搬到了車上,圍觀的群眾眼看著不久前剛走了何師傅一家,現在又少了阿寶他們三個,不免感嘆道:“世事無常啊”。

“阿寶,以後會回來看我們嗎?”個別鄰居問。

阿寶笑笑:“會的吧,有機會一定回來。”

“阿寶,跟你做了三年鄰居,有點捨不得你走哦。”

沒想到阿寶雙手抱拳,一副英雄惜別的樣子,說道:“各位父老鄉親們,後會有期了。”

有人噗嗤笑出聲來,還有人一個勁問他:“阿寶,平時看你這麼會講故事,今天要做一回故事裡的英雄嗎?”

阿寶搖搖頭:“我算什麼英雄,最多算狗熊。只要大家以後不要忘了我,我就很高興了。”

一位叔伯模樣的人說:“怎麼會忘了你了,自從你來大院後,給我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啊。你啊不要怪我多嘴,我年齡比你大,多說幾句,你成也是這張嘴,敗也是這張嘴,以後不要任由個性,隨便說話了。”

阿寶被他一番教導,變得一臉謙遜,他也懂得禍從口出的道理,但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犯老毛病呢?

幾個小朋友又像樂樂離開的時候一樣,躲在牆角里觀望,可能他們心裡惦記的是玩具汽車,對於失去一個玩伴並不會多大在意。

當拖斗車停在衚衕那間老平房前的時候,昔日裡的那些老街坊們都出來圍觀。自從阿寶去了山河村,平房也無人居住,一直閒著。

“阿寶,你怎麼回來了?”

“阿寶,山河造紙廠不幹了嗎?”

“阿寶,是不是孩子要上小學,你才回來的?”

各種問題紛至沓來,這些熟悉的面孔個個掛著疑問,都想從他嘴裡問出個所以然來。

之前阿寶向銀娣反覆交代,有人問起不能說自己是被開除的,而是主動離職,更何況紙上就是這麼寫的。銀娣也拗不過他,只好一口答應。

阿寶沒了當初離開的意氣風發,面對老街坊的發問,他只是默默的和搬家工人把東西一件件搬進老屋。

對門的阿梅挺著大肚子靠在門口和銀娣在敘舊。原來她剛結婚不久就懷孕了,老公是鎮上郵政所的一名職員,叫“東林”。為人低調又勤儉持家,對老丈人相敬如賓。但是家境不好,現在是以招女婿的身份暫住在她家。他們結婚就在自家草草辦了兩桌喜酒,除了身邊一直來往的親朋,阿寶夫婦也從山河村趕來,除了一包紅糖,還送了用草頭繩捆紮的一縷豬肉。

沒想到銀娣待產的時候是阿梅和她爸幫忙送往衛生所的,一眨眼她自己都要做媽媽了。

銀娣夫婦重回衚衕安頓好一切後,頭等大事就是阿寶的工作問題。阿寶母親(奶奶)對這個小兒子的態度表現得旁觀冷眼。她不用問就知道,肯定是犯了大錯誤才灰溜溜的跑回來了,那個年代能進國營單位是求之不得,沒有特殊原因誰願意出來?

她在大女兒面前搖頭輕嘆:“阿寶自己都有老婆孩子了,我都不想說他了。好不容易有個穩定的工作,他又不爭氣了。你們以後也不要說他了,反正這塊料也生好了。”

大女兒聽了一臉的無奈,幾聲冷笑過後是徹底對這個弟弟的失望透頂。當然,訊息也傳到了阿貴的耳朵裡,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對於這個從小和自己背道而馳的弟弟,從來都是不顧不問,除非做了讓母親生氣的事,就以長者的口氣訓他幾句。

阿寶返回衚衕後,又跟過去那些胡吹亂侃的朋友熟絡起來。他們對他所說的主動離職覺得懷疑,但還一個勁地調侃他:“阿寶,看來還是補鞋適合你啊,你又可以做個臭皮匠了。”

阿寶頭一甩,丟擲一句輕巧的話:“少來了,我是不會做老本行的,說起來我也是當過工人了。”

“那我就納悶,既然說的這麼好,你為什麼要離職呢?又是哪根筋搭牢了?”

阿寶白了他一眼說:“你懂什麼,當然是有更好的去處我才出來的……”

這位老友瞪大眼睛問:“什麼去處,跟我們說說?”

“暫時不能告訴你,以後就知道了……”阿寶找了個合理的解釋給自己臺階下。

幾個人面面相覷,好像心裡都在想“阿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銀娣也深知一個男人要是沒有收入,談何家庭幸福,更何況孩子未來呢?她把心裡的焦慮都傾述給阿梅聽。阿梅也覺得好奇,好好的國營單位不幹,阿寶為何要主動離職呢?銀娣是有口難言啊,用低頭含胸來掩飾內心的羞愧。

出於同情,阿梅沒有追問,在安慰她的同時想到了老公所在的郵政所是否缺人。這話讓銀娣的眼睛開始冒光了,一個勁握住她的手說:“謝謝”。阿梅說:“先別謝我,八字還沒一撇,等我老公回家問問他。”

當日,阿梅就迫不及待地問她老公的單位是否缺人。東林把脫下的外套掛在椅子靠背上問:“怎麼了,你在幫誰打聽工作?”

“我以前好姐妹的老公,一直住我們家對面,後來他們去了山河村又搬回來了。”

東林覺得好奇,為什麼要搬來搬去這麼折騰,但也沒多問就說:“我得明天問問領導……對了,你姐妹的老公什麼文化水平?”

阿梅略顯艱難地說:“好像是小學文化……”

東林愣了一下,餘光掃向阿梅,有些為難的說:“這個文化程度,工作是很難找的……特別是好的單位。不過,也有其他工作,只要不怕辛苦就行。”

阿梅眨眨眼問:“那就是說你們單位是不要了?”

東林猶豫片刻說:“也不一定,有個送信的工作,不知道是否缺人,我得問過領導才知道,要不明天給你答覆吧?”

阿梅看著好像有些苗頭,就高興的答應了他。

阿梅的父親聽到了他們的聊天,就出來搭訕:“你們在聊什麼呢?我好像聽到了給誰找工作……”

“爸,是幫銀娣姐老公問的。”

梅師傅摸了摸他錚亮的光頭說:“阿寶這個人真是不靠譜,這麼快就從國營單位出來了。以前回來拜年的時候,多風光啊。人見了都說他這個臭皮匠改頭換面了,可現在呢,看來又要回到解放前了。”

“的確啊,阿寶這個人從小就很渾,但從討了銀娣姐這麼漂亮的老婆來看,還是有點本事的。可惜他不珍惜,銀娣姐生孩子也不管,一副臭架子,脾氣還大。後來還以為銀娣姐跟他去山河享福了,沒想到……”

東林一臉認真聽著父女口中,有關阿寶點點稀疏的資訊。自從他結婚的酒席上匆匆見過阿寶一面,之後也無更多交集。梅師傅摸了摸肚子說:“我們不聊他了,大家進去吃飯吧。”

酒足飯飽後,梅師傅在家的院子裡閒庭信步。衚衕裡都是平房,大部分像阿寶家一樣,只有十來個平方面積還要分成大堂和臥室。大堂除了被一個火燒土灶佔地外,僅有的空間只夠家人的來回行走。

臥室在放了一張靠牆的木床和靠窗的寫字檯後,活動空間所剩無幾。所謂的廁所是後門過道的盡頭用茅草蓋頂,堆放雜物的一個狹小間裡的一個糞桶。大人都在這裡方便,小孩當然是用痰盂了。

梅師傅的家就不同了,外觀看是一間瓦房,裡面除了有大堂和臥室,還在靠牆的拐彎處有一個人為搭建的小臺階,上面是接近房頂一個被木板隔開的隱秘房間。

梅師傅也是命苦之人,父母早逝,留下了房子,結婚前他睡在下面的臥室,結婚後和老婆繼續睡在裡面,有了孩子他就睡在閣樓的小房間。等女兒長大,臥室就讓給了她當閨房。等到結婚了,就變成小夫妻的婚房了。梅師傅的老婆呢,不幸的是在女兒小學的時候身患絕症去世了。

梅師傅一直在鎮上的釀酒廠上班,靠一己之力養活家庭,老婆去世給他的打擊很大,面對純體力的工作還要接受精神的折磨,但堅強的他咬牙堅持,供女兒讀書直到她成人之後,最終在新華書店找到了滿意的工作。代價是他熬光了一頭烏髮,成了永久不變的光頭造型。對於一個粗糙的男人來說,實屬不易啊。

好在女兒從小乖巧懂事,如今女婿也是孝順之人,這一切讓為家無悔付出的梅師傅倍感欣慰。

他們家還有個令所有住在衚衕裡的孩子都向往的院子,在一個蔬菜地的籬笆前面,有一棵手臂粗細的香樟樹。當枝繁葉茂的夏天,孩子們總喜歡在飯後涼爽的夜晚,圍著樹幹追逐打鬧。跑累了就聽坐在樹蔭下的大人們搖著蒲扇嘮家常,阿寶以前也經常光顧。他的目的是為了炫耀他那張賣梨膏糖的嘴,只要笑話和故事一出口,他就成了孩子們眼裡的主角了。

隔日,東林到了單位去問了領導。湊巧的是剛好有個郵遞員辭職不幹了,單位正在尋人頂替,而且對文化程度沒有要求,肯吃苦就行。他把這喜訊帶回了家,告訴了阿梅。阿梅兩眼放光地轉告給了銀娣,銀娣滿懷驚喜地告訴了老公。阿寶聽後反倒沒有她們表露的情緒,他只問了銀娣一句話:“郵遞員是不是很辛苦?”

在那個通訊設施都不發達的社會,書信往來是最頻繁不過的交流方式。郵遞員承載了多少人相隔路迢迢,千里寄相思的家園情懷啊。

但風雨無阻的郵遞員受到了教師,醫生,消防員等職業的同等尊重。

銀娣思索片刻給出了回覆:“哪有不辛苦的工作,除非是當官呀。”

當官,提到這二字,阿寶一臉的厭棄,就是曾經的官把我給開掉了,我今生最討厭的就是這些坐辦公室的。不滿歸不滿,最終還是要為那些坐辦公室的人賣命。

“作為妻子我希望你慎重考慮,有些機會錯過就沒了。不過要你自己考慮清楚,別人沒法幫你做主,這可不是兒戲。”銀娣是婚後首次和老公推心置腹的談話。

阿寶突然在坐著的床上起身,走到視窗的寫字檯邊,放眼望去,正對著梅師傅家的大門。眉頭緊鎖的他過了幾分鐘後,用篤定的口氣回答:“我想好了,找工作不容易。你幫我向阿梅傳達一下。”

銀娣欣慰地把話帶給了阿梅,阿梅又告訴了她老公,林東對阿梅說,明天就可以帶阿寶去見領導。

銀娣又把這個訊息帶給了老公,阿寶聽後總算露出了舒緩的表情。

又一日,東林和阿寶見面後相互問候了幾句,各自騎上二八大槓,目的地是郵政所。

在東林的帶領下要面對領導的初步問話,這個環節阿寶再也熟悉不過了。當初在山河造紙廠廠長的辦公室裡他心懷忐忑,可現在他表現的很沉穩,哪怕被問道為何從造紙廠離職,阿寶的回答是:“我覺得我還是喜歡從小長大的衚衕,離母親近些,照顧也方便,孩子呢我希望他以後在鎮上讀書。”

這理由也夠充分的,真是張嘴就來啊。

“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我代表單位的領導歡迎你,可郵遞員這份工作是很辛苦的,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阿寶看了看東林,自信的說:“沒問題啊,我已經準備好了。”

“那就好,東林,等會帶他去工作的地方看看,讓他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和同事,便於更好的開展以後的工作嘛。”

在他的一口官腔中,東林帶著阿寶去熟悉工作環境了。他們來到信件處理倉庫,一個身穿制服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把攤在地上的麻袋口裡的一封封信件,撿練起來堆放在一張大方桌上。

一個目光炯炯的女員工伸手抓過一封信,另一隻手上握著的印章,在她嫻熟的動作之下,不斷的“啪啪”聲響過後,一個個藍色的郵戳留在了信封上角的郵票上。

阿寶的工作就是把他們從郵筒收來的信,經過分揀,再蓋過印章整理好後,按規定的區域,騎著裝有郵政口袋的腳踏車,一封封送到收件人手裡。

看到他們嫻熟的動作,氣定神閒的樣子,比起以前鍋爐房的日常又是另一番生機勃勃的景象。

簡單參觀後,東林又帶他去見了一個負責人,一位中年大叔,相比以前廠裡的董勇,他和藹可親多了。

在簡單的相互介紹後大叔問:“你有腳踏車嗎?”

“有啊。”

“那就好,如果正式員工,裝信的口袋要裝在腳踏車上,上班時間一律要穿工作服。”

對每個新進單位的人來說,套路規範都差不多。無非是用具上印著單位名字,要不就留在工作服上顯眼的位置。郵政所也不例外,以後他就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騎著有印有“中國郵政”四字口袋的腳踏車,在街頭巷尾穿行了。

當天他就在領導辦公室裡辦理了入職手續,帶著分外的喜悅,回家和銀娣分享起了在郵政所的所聞所見。

銀娣看著老公多日的愁雲慘霧終於不見了,好像中斷的正常生活又要回來了。讓她沒想到的是,阿寶竟然當著她和兒子的面說了一句:“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銀娣轉過身,背對著他,雖然無聲無息,但她抬手捂住了臉面。

“叮鈴鈴”每次鈴聲響起,是阿寶的腳踏車在人群中穿過,或者到達收信人的大門口,對著裡面喊一聲:“某某家屬,有你們的信。”

如果大門緊閉,就從門縫底下塞入,不是每戶人家都備有信箱,只有在少數居民樓或某些單位門口才有。

大熱天就戴個草帽,下雨天就披著雨布,大冷天只能在裡面加棉背心了。

阿寶生平第一次品嚐到了“風雨無阻”的滋味,銀娣又過上了心安理得的帶娃生活,不過她想:“到了兒子上小學的時候,我也要出去找活幹。”

這和當年爺爺在世的時候,奶奶為了貼補家用去應聘飯店服務員如出一轍。銀娣一不識字二沒手藝,她有奶奶這麼好的運氣,找到這麼穩定的工作嗎?誰知道呢,聽天由命吧。

阿翔終於迎來了上小學的年齡。鎮上有一所幾十年的老學校“紅旗小學”,不計其數的孩子進進出出。當某天,銀娣把兒子所有的入學手續都辦了以後,就意味著阿翔不是個整天依賴在媽媽身邊的小朋友了,而是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孫同學了。

當他穿上學校發放的校服和書包站在銀娣面前時,稍顯稚嫩的臉上是滿滿的自豪。媽媽的眼睛比以前更加晶瑩剔透了,笑起來比天上的月亮都純潔無瑕。

“我們的祖國像花園,花園的花朵最鮮豔,娃哈哈啊娃哈哈,每個人臉上都笑開顏……”這是阿翔剛從老師那裡學會的第一首歌,也是第一次站在媽媽面前唱給她聽。銀娣每次都用欣慰的眼神給足了兒子的肯定,阿翔也一次次用他清亮的嗓音,把對媽媽的愛散播在屋內的每個角落。

銀娣要為以前的想法付出行動了,倒不是說要掙多少家用,她就是不想脫離社會,被人誤認為只會持家的女人。剛開始她毫無頭緒,在一位賣菜的鄰居楊阿姨建議下,她決定跟她去菜市場體驗生活。不懂可以慢慢學,但性格內斂敏感的她,除了逢年過節的走親訪友不可避免,能不能適應熙攘人群的菜市場呢?

阿寶和銀娣重返衚衕後,生活的列車還會不會如大家所想的那樣,在平穩的軌道里駛向幸福的未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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