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維術醒來時,已經不在熟悉的冷宮,也不在冰冷的柴房。
這裡很溫暖,散發著淡淡的檀木香,她想起身,卻疼得全身上下不能動,只能用眼睛打量著這個地方。
透過流沙質地的紗帳,這個地方很華麗,造型複雜的精緻浮雕刻的木具,透冰的玉瓶裡放著幾隻臘梅,典雅大方,又透露著奢華。
空窗一旁,只見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身穿華服,豔紅朱唇,玉骨冰肌,空骨幽蘭。
一時半霎,華美的女人坐在椅案上,手撐著腦袋似乎是睡著了。
小桌板上還有一個未解開的棋局。
得來的這一切絕非偶然,那天維雅娜逃出冷宮,跪在陳貴妃宮外兩個時辰,求她讓十一公主放過維術。
那時候她就像幾年前在璃關月那樣無助,也是第一次她意識到後宮的冷血,吃人不吐骨頭,權利的可貴。
一個低賤的商人之女,還是西域送上來貢品舞姬,在後宮根本沒有權利可言。
所以在宮宴上,她混入其中一舞,給狗皇帝下了她專研半年的情蠱……
陳貴妃孃家在朝廷上權力大,所以狗皇帝只訓了幾句,把她禁足了。
後來在情蠱的作用下,維雅娜又在狗皇帝耳邊教唆,十一公主被打了十大板,送去護國寺裡面吃齋飯,唸經,直到年長。
這一下子,整個後宮人心惶惶,皇帝為一個卑賤舞姬出身的女人嚴懲皇嗣。
“愛妃,朕已經想好了,給我們的女兒,賜名歲妍,寓意歲歲平安,盡態極妍。”
維雅娜笑得愜意:“陛下賜名自然是好的。”
雖然覺得很可笑,在這後宮之中哪來的歲歲平安?但還是硬著頭皮,低頭問懷裡的小維術:“小術喜不喜歡這個名字?”
小維術沒有說話,而是細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爹,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爹爹的模樣。
紫色的長袍盡顯高貴威嚴,墨絲隨意散落,嘴角勾著一弄笑意,一雙幽深如琉璃的鳳眸,俊美不可鄙視的眉間,鶴鳴九皋,風華絕代。
“妍妍給爹爹抱抱。”很明顯皇帝已經把維雅娜寵到骨子裡了,不然他不會叫女兒那麼親密:“好輕,是不是最近沒好好吃飯。”
“爹爹您明明知道我病了很久,肯定瘦了。”
“小丫頭,口齒伶俐,不知道給爹爹點面子。”轉頭皇帝對維雅娜說:“下個月百花慶典,朕決定封你為淑妃,不知愛妃還有那麼異議?”
“陛下,別逗臣妾了,三妃早就滿了。”
“朕就把馮妙玲廢了,這樣就空出一個位置。”
皇帝毫無理由廢妃這一訊息傳出,後宮最囂張跋扈的陳貴妃自然是坐不住的。
朝廷大臣也開始有了不滿,馮妙玲的孃家聯合幾位大臣上奏摺反對廢妃也無濟於事,甚至還都被貶職。
維雅娜一個舞姬坐上妃位已經是史無前例,如今還要坐上三妃之一的淑妃。
陳貴妃自然坐不住,照這樣下去,下一個被廢的就是她自己。
於是她帶著一眾從妃嬪跪在太和殿前,請皇帝收回成命。
那一天,空中下起了雷雨,等雨停了,維雅娜命人用鹽水潑到殿外。
那些嬪妃都是嬌生慣養出來的,跪了那麼久,許多人的腿都不免有些磕碰,鹽水滲入傷口,沒一會就疼暈過去。
皇帝自然是看在眼裡,卻任由湘淑妃玩。
小維術一臉無知地問:“為什麼她們要一直跪著,還睡著了。”
維雅娜笑了笑:“她們犯錯了。”
小維術眨了眨墨綠色的大眼睛。
“可是小術把爹爹的隨身攜帶玉件給弄丟了,為什麼沒有被罰跪呀。”
“妍妍是爹爹的心肝寶,但爹爹也要懲罰妍妍”皇帝放下奏摺,抱起起小維術在懷裡哄著:“爹爹罰你今晚多吃一個雞腿。”
皇帝把維術放在椅子上,從大殿出來,給維雅娜披上披風。
“可別著涼了。”
“皇上!請為我們做主啊,湘柔就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夏嬪梨花帶雨哭訴著。
“放肆!”維雅娜眯了眯美目,冷冷地說:“今年的牡丹不夠豔麗,就用夏嬪的血澆灌,染紅牡丹。”
太監拖著夏嬪,她驚恐地說:“皇上!皇上!救救嬪妾!”
“這裡汙眼,愛妃回屋陪妍妍玩。”皇帝道。
在夏嬪絕望的喊聲中,還跪著的嬪妃嚇得紛紛退場。
她們沒想到湘淑妃已經那麼囂張了,皇上還百般順著。
這一下子她們要重新投靠誰,心裡已經明白了。
小維術雖然不太懂,但是這幾年中,她能感受到阿孃不喜歡見爹爹,一開始見到爹爹還會笑,到了後來,宮中沒什麼人敢招惹阿孃之後,就不想見爹爹了。
一開始皇帝都會變著法子讓維雅娜笑一下,可她卻覺得厭煩,乾脆就不見皇帝了。
“哥哥,為什麼阿孃不想見爹爹呀?”小維術眨了眨清澈墨綠色的眸子,聲音軟軟糯糯。
“呃,母妃可能想一個人靜靜。”
淳碩當然知道為什麼,因為不喜歡,甚至有些厭惡,但是他可不敢告訴這單純的妹妹。
“聽宮女姐姐說,爹爹新封了一個葉嬪,長得很像阿孃。”
“我也不知道像不像,不過那些娘娘都喜歡在御花園裡賞花,你叫上母妃一起去看看就知道像不像了。”
御花園裡各種名貴花不計其數,奼紫嫣紅,百花齊放。
小維術躲在假山後面,望著荷花亭中下棋的女人,一旁還有兩個嬪妃。
“眼睛細長,和母妃有些像,看起來好溫柔。”
“美人姐姐。”小維術直接撲到葉嬪身上。
“哪裡來的野丫頭,放開本宮。”葉嬪皺眉推開小維術,。
容答應扶起摔倒的小維術。
“姐姐別生氣,公主還小不懂事。”
“妹妹,這是湘淑妃的孩子,您這樣罵她,傳出去了可不好”令美人好意提醒道。
“不過是一個公主和一個不受寵的妃子,有什麼好怕的。”
葉嬪進宮三個多月,每一次去長春宮朝會拜見陳貴妃時,都沒見著湘淑妃,更沒聽說過這位公主。
“這……”
令美人也不知怎麼說,湘淑妃雖然位份高,卻沒有能靠的孃家,當年她盛寵不衰,以一個舞姬坐上三妃這個位置,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算落寞。
葉嬪冷“哼”一聲:“小公主不懂禮節,罰跪三個時辰,既然容答應那麼護著小公主,便一同和公主跪著。”
容答應儘管心有不甘,可她一個進宮快兩年才侍寢兩次的下等嬪妃,也不敢說任何不是。
小維術自然是委屈,她只是想美人姐姐玩,居然被罵還被罰跪,然後就哭了起來,眼淚嘩啦啦的掉。
“吵死了!趕緊把這野種的嘴堵住。”
侍女用手帕堵住小維術的嘴,嘴巴被撐得特別大,好像下一秒要裂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令美人找藉口離開,沒一會容答應暈了過去,下身還一片赤紅。
“小術!”
維雅娜提著裙襬,花容失色的跑過來,連忙拿開堵在維術嘴上的帕子,把委屈至極的女兒交給嬤嬤。
“把容答應扶起來,去請太太醫瞧瞧。”她轉頭看向葉嬪,一臉陰沉。
“不過是一個皇帝不寵的妃子,又有什麼資格放肆。”葉嬪囂張至極,就像當年的陳貴妃。
“本宮許久未見宮中的姐妹了,竟出了你以下犯上的丫頭。”維雅娜冷聲道:“賞她三十大板,然後放鹽水裡泡一晚上洗一洗她身上的晦氣。”
“你敢!”葉嬪怒瞪著她。
話音剛落,板子已經重重地打在葉嬪身上。
葉嬪也流產了,因為被折磨一晚上差點沒死了
容答應因為長年聞麝香,胎向不穩,跪了一個時辰便流產了,
皇上為了補償容答應,封了美人,雖然事有蹊蹺,調查牽連的人太多,也就草草了事。
而維雅娜下手太狠,皇帝為了跟葉嬪的孃家長慶侯交代,只是降了位份,禁足三個月。
不久陳貴妃中毒身亡,據說第二天發現時全身上下散發著腐爛的味道,還爬滿了蟲子。
陳貴妃剛入葬不久,維雅娜回到了淑妃的位置。
風印轉交到她手上,雖沒成為皇后卻已經徹底掌管了後宮。
到了這個時候,她不能肯定沒別的心思。
畢竟人的慾望無窮,更何況一國之母的誘惑。
都說皇家無情,這前朝和後宮之中亦是如此,有的只不過是相互牽制的利益薰陶。
既然她來到了這裡,被這裡的血和無情點醒,那麼就要為自己和孩子謀權。
皇帝想封后的舉動得罪了許多朝臣,朝臣上奏想逼著皇帝處死維雅娜。
而皇帝卻對這些奏摺視而不見,甚至責罰那些朝臣。
惹得朝廷憤恨,永安王有了可乘之機。
叛軍湧入皇宮,皇宮之中人心惶惶,早已亂做一團。
維雅娜抱著小維術,和嬤嬤往冷宮裡跑去。
廢棄的塔樓裡有一條出皇宮的密道,這是皇帝醉酒後和她說的,她也在深夜的時候去探查過,的確有一條密道。
現在宮道之中到處都是慌張亂竄的宮女太監。
“阿孃,不找哥哥了嗎?”
“沒時間了,維術是我從前把你保護得太好了,現在你記住,你們從來沒有親情可言,生在皇家從來都是為謀權而生,如果可以,我想讓你成為天下共主。”
“小公主,別管他們了,如今這種局勢他們能不能活著都不好說。你也要記住娘娘的話,歷代公主沒幾個是有好下場的。”
身後傳來厚重的馬蹄聲,還有慘叫聲,紅色的宮牆上沾滿了血。
維雅娜把小維術交給嬤嬤。
“你們先走,我斷後。”
“好,娘娘你要小心。”
在兵荒馬亂的宮道中,維術只不過是一個虛影,看著眼前人血染紅衣,眼神變得更加凌冽,好像大漠裡的毒蠍子。
在大漠任何人都可以是戰場上英勇無畏的戰士,她生長在大漠,遊歷多國,就是一個戰士。
維雅娜用著銀線擋住了追來的叛軍,給身後的孩子,宮中的人一線生機。
銀線是南疆的東西,維雅娜的母親是南疆人。
她小時候好玩沒怎麼學,後來到了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意識必須得有一個自保的東西,所以才開始學那些東西。
回眼過去,曾經走過無數次的紅色宮道,現在覺得好長,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