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敏一邊把粗枝上的小分叉都掰下來丟進揹簍，一邊說道。
“大姐，其實我只是剛好想著自己做些蚊煙來用，完全沒考慮售賣，你要說方子，那我還有別的，你不一定要做蚊煙去賣的。”
關敏邊說邊想，道，“你不是說皮蛋好吃嗎？皮蛋我們應該也能做，大概比蚊煙好賣吧，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找我們麻煩。”
在關敏熟悉的歷史裡，皮蛋是明朝一個小茶館老闆，隨手將泡過的茶葉倒在爐灰中，說來也巧，店主還養了幾隻鴨子。鴨子愛在爐灰中下蛋，主人拾蛋時，難免有遺漏。
一次，店主人在清理爐灰茶葉渣時，發現了幾隻鴨蛋，他以為不能吃了，但還是剝開看了看，那隻剝開后里面黝光黑亮，上面還有些白色的花紋，聞一聞，一種特殊的香氣撲鼻而來，嘗一嘗，鮮滑爽口，這就是最初的皮蛋。後來經過人們不斷的摸索改進，皮帶的製作工藝才日趨完善，穩定下來。
而大景朝也有皮蛋，是誰發明的就不知道了，關敏在縣城和府城都打聽過，大家只知道整個鎮遠府的皮蛋都是商行透過碼頭從別處運來的。雖然很多人喜歡皮蛋的口味，但七文錢一個的價格，只有酒樓和一些日子過得不錯的人家才會吃，老百姓儘管也知道有這樣的吃食，但最多也就嘗過一兩次，日常是吃不起的。
黃泥凹雖然不養鴨，但鎮上和縣裡都是有鴨蛋賣的，鴨蛋兩文錢一個，皮蛋七文錢一個，利潤可想而知，在關敏看來，做皮蛋可比做蚊煙好賣多了。
關雲聽說關敏知道怎麼做皮蛋，先是一喜，然後立馬說道。
“見過皮蛋的，大家都知道這是用鴨蛋做的，鴨蛋兩文錢一個，皮蛋七文，所以這個製作方法肯定就特別的值錢，會做皮蛋的人家肯定早就大富大貴了，我們貿貿然做出皮蛋，肯定就有人上門打探，這可不成。”
關敏其實也知道這個道理，這麼看，蚊煙倒還是個好選擇。
突然關敏想到關雲在石家學過做豆腐，興奮地說道，“我想起來一個好東西，叫做腐竹，也是用黃豆做的，你在石家的豆腐鋪做過四年，以你的聰明，偶然發現做腐竹的方法，完全合情合理。”
關雲見關敏興奮吃樣子，很不解，“什麼是腐竹？”
關敏說道，“回去給你看影片。”
幾個月過去，影片是什麼關雲還是懂的。於是點點頭，說道。
“剛才奶問你柏樹葉的事，你是不喜歡她這樣打探，還是不想讓關家知道你會做蚊煙你餓？”
關敏直截了當，“不喜歡打探，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會做蚊煙。”
關雲有些疑惑，她直接問道，“其實你昨天拿去關家的禮物，能值十幾兩銀，很貴重了，可看你今天這樣，好像也不是很想和關家把關係處好，你到底怎麼想的呢？”
關敏道，“你是想問我到底對關家是什麼感覺嗎？”
關雲道，“之前我們商量過你拿禮物過去的事，我也知道這禮物主要是給村裡大夥兒看看，關家接了這麼重的禮，以後沒法兒在外面說你我不孝順。可我以為，你願意送這麼重的禮，那就是對關家總還是有些情誼，現在看著又不像。”
關敏道，“關家生了你我，雖然總讓我們幹活兒，可奶說得也對，哪家的孩子都要幹活兒，這一點我不怨恨家裡。但家裡不能總把我們女孩兒的命不當命看，病得再厲害都讓我們自己扛著，如果不是我有奇遇，上次發燒我就燒死了，所以我現在能活著，跟關家沒幹系。”
關雲點頭，“這世道就是這樣，我可憐的女兒，連個名字都沒有就這麼走了，石家一文錢都不願意掏出來給她看病吃藥，我最後一點私房錢也都花在她身上，只可惜孩子是在先天不足，還是走了。”
關敏第一次聽關雲說起她夭折的小女兒，以前倆人沒談過這個問題，見關雲有些難過，關敏拿出空間裡在現代買的摺疊椅，又掏出在縣城買的小竹凳，兩人就在這處坐了下來，慢慢理著柏葉。
關敏道，“事情過了，人總要往前看的，別太傷心了。我不是恨關家重男輕女，也不單關家是這樣，家家都這樣。我只是覺得他們對我怎麼樣，我就對他們怎麼樣，買些禮物，即使稍微貴一點也沒關係，反正我也是做個樣子給人看，但關家這個樣子不值得我拿出賺錢的方法對他們，你懂嗎？”
關雲贊同，“是不值，我自認為掏心掏肺的為孃家到處打探訊息，這幾年也家裡立了不少功，可我一病，家裡哪怕是一副草藥都沒捨得讓我吃，也是想著反正治不好，不如一文錢不要浪費。這道理我懂，只是輪到自己頭上才覺得他們太狠心。”
關敏接著說道，“幾件綢衫，雖然花了十兩銀，一來我花得起，二來這衣服他們將來穿出去也是讓別人知道我們孝順，所以挺划算的。同樣的錢，我寧願拿來買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也不願意再多買頭牛送他們。”
關雲道，“雖然家裡已經有了一頭牛，但誰會嫌牛多，兩頭牛能幹更多的活兒，沒幾年家裡就能開出幾畝地來，你若真送頭牛，倒是比綢衫實用太多了。”
關敏道，“所以說，日常花點小錢，送點穿的用的，讓爹孃吃好些，這都是小事。但讓我如了爺奶的意，帶著整個關家富裕起來，我是不肯的，他們憑什麼？所以任何能制東西出來的方子，我是不會給的。”
關雲點頭表示明白了。
關敏接著說道，“雖然我不盼著關家過得多紅火，但我是誠心誠意願意大姐你能過得好，不是說一兩月銀請你給我做事就是對你好，而是我希望離了我你也有能活得好的本事。”
關雲搖搖頭，“我不成，如果不是你給了銀子讓我看病吃藥，我都活不下去，還哪裡能活得好。”
關敏道，“誰的人生都會碰到坎兒，我是拉了你一把，但你替我做了很多事，沒有你我也沒現在的安穩日子，你不要小看你自己，你只是沒有好的機會。”
關雲道，“可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就很好，我不想離開你，不說別的，跟著你能看那麼好看的戲我都不願意走。我說想賣蚊煙試下，只是因為我不想拿著你給的月銀什麼事都不幹，那樣我覺得虧心。”
關敏這才知道關雲是誤會了，說道，“我說希望你有離開我也能活下去，並且活得好的本事，並不是說讓你走的意思。其實我挺希望你一輩子都能陪在我身邊的，你能替我應付我不喜歡的人情世故，幫我辦很多事。你也知道我的秘密，我們能一起看劇，一起討論，如果你離開，我連個能無所顧忌說話兒的人都沒了。”
關雲連連點頭，“你如果覺得賣蚊煙、做生意這些不太好，我就不賣。過幾天我去縣裡一趟，採買些家裡缺的東西，順便去看看房子租出去沒。店鋪的租金加房子租出去，一年也有四十兩，你身上也還有些銀錢，不做生意日子也能過得。”
縣城的房子有四間，本來按照單間二百五十文到三百文之間的價格，這房子一年能租十幾兩。但關敏想著如果能把房子租給縣衙當差的人，那麼她們也能多認識幾個人，總不能什麼小事兒都找去張家頭上。便與關雲商量著，讓她去找張家的管家，託了他幫忙在衙門裡看看有沒有需要租房的，租金就按照一年十兩銀子，這個位置這麼大的房子，可以說相當便宜了，定能租出去。
關敏道，“我沒覺得你做生意不好，我只是想說，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你之前過得不好，原因並不在你。”
在關敏看來，關雲特別好，人聰明，懂人情世故且行動力特別強，她希望關雲對自己自信些，於是給她講起以前看的一本書。
“我在幻境之中經歷的那些年，曾經讀過一本書，叫做《貧窮的本質》，我現在看大景朝就很有感觸，裡面提到過一個生存危機，意思就是窮人做任何選擇都會非常謹慎，甚至精打細算，因為一個錯誤決定，將會導致他們接下來面臨飢餓痛苦或者負債累累。還專門提到過飢餓，人在極度飢餓的時候，整個人會全神貫注投入與食物相關問題上，忽略了食物以外的東西。
意思就說，窮到一定地步，比如黃泥凹村大部分人，人會特別乏味，就想知道我們奶那樣，因為生活的負擔，他們很少去思考根本改變的可能。越忙碌越乏味。這本書裡還提到，長期貧困的人，只要再遇到疾病，那麼就是滅頂之災，隨時活不下去。
大姐，你就是屬於因病導致的活不下去，不是你這個人有什麼問題，你治了病之後，不是特別能幹，幫我做了很多事嗎？”
關雲問道，“還有書專門講窮嗎？”
關敏點點頭，“講什麼樣的書都有，大景朝大書除了科舉，也有很多講生活的，講故事的，還有講做菜的。”
關雲接著問道，“那書裡講窮，有沒有講怎麼樣才能不窮？”
關敏道，“講了，這本書厚厚一本，其實講了特別多有用的東西，我只能簡單說一說，書裡除了講窮人本身的一些問題，後面就提出瞭解決辦法。
第一是打疫苗，這個你暫時不懂，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意思就是說要在生病之前做好預防，有個好身體，比如說你現在不能因為桂圓和紅糖貴，就省著不喝或者少喝，你要堅持補氣血，這樣才能不被身體拖累。
第二就是教育，意思是要讀書識，我在幻境中跟著仙人遊歷的那個世界，不分男女，所有小孩兒都要去學堂。這本書上寫了，每多讀一年書，擺脫貧窮的機會就會變大。因為只有讀了書，明白了道理，遇事的時候才明白什麼是正確的選擇，少做錯誤的決定，多注重長期的發展，才能根本上擺脫窮。”
關雲道，“富人家的女兒才能讀書呢，你看甄嬛就讀了很多書，所以她和皇帝才能有話聊，可就算宮裡的妃子還有很多人沒讀書呢，安陵容還是縣丞家的小姐，也沒讀書。我們黃泥凹的女孩兒，哪有機會讀書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