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也以為任權是好奇，於是大方地滿足他的好奇心，他收著聲音道：“嗐，還能怎麼來的，要麼就是附近的居民狠心扔下的，要麼就是周圍縣城的人偷摸送過來的，你不知道咱這地方重男輕女可嚴重了，家裡要是生了女娃，加上家庭條件不好的，肯定就不想要了。”
“你發沒發現這福利院裡邊大多數都是女孩子？”
任權臉色一凜，很是詫異：“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就這麼狠心不要了？”
虎哥一臉“你不知道”的模樣，他依舊低著聲：“這兒的人都想要男孩，第一第二胎生的女孩還能勉強在家裡養著，第三胎要還是女孩的話，人大機率就不想要了。”
“原本我們這沒有這個福利院的，幾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林樂琴和楊勤軍兩人來我們這支教，也就是現在福利院的院長，兩人那時候是情侶，大學剛畢業來這教書，發現在學校上課的幾乎都是男孩，女孩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他倆頓時就覺得很奇怪。”
任權接話：“所以他們後來發現了這兒的人重男輕女，甚至棄女嬰的事情，才想著辦一家福利院收養那些女娃？”
虎哥點頭，“可不是嗎，他們也去給人做過思想工作，可沒人聽啊，一個個的都是老頑固，說家裡要這麼多女娃子做什麼，養大了還不是便宜了別人家，嫁出去也收不回幾個錢。”
“又見兩人年紀輕輕的，更是對他們愛搭不理的，根本不把人的話放在心上。”
“那時候是怎麼說的來著。”虎哥學著那些老太太，“你們這些小年輕懂什麼，家裡沒個男娃子怎麼延續香火喲，那女娃子飯照吃，活幹不了幾個，養大了還得往外送，等老了誰來照顧家裡，啊？”
大著嗓門朝林樂琴和楊勤軍質問，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埋怨他們多管閒事。
封建的思想，醜陋的嘴臉，貪婪的慾望，自私的人性，這就是二十年前這個小縣城裡最常見的一類人。
任權在城市裡待久了，乍一聽到這種封建思想也覺得離譜，他眉頭直蹙，什麼年代了，還有人重男輕女呢？
“所以，要是家裡生了女娃就直接送到福利院去了？”任權問。
虎哥，輕嘆著，哎呦了一聲，“哪能啊，有一些會跟人聯絡，談好價錢就送人了，送不出去的夜裡偷偷地找個偏遠的地方，就扔在那不管了。”
“不知道哪一天，林樂琴和楊勤軍兩人有事回了趟城裡，回來已經是大半夜了，兩人開車的時候路過一片林子，聽到有小孩子的哭聲，下車一看才發現是個女嬰，兩人又急又慌，把孩子帶回來，挨家挨戶問是誰家的，愣是沒人承認。”
“沒辦法，後來他們就把這孩子養著了，知道這兒的人會棄嬰，兩人實在看不下去，一個是養兩個也是養，他們自己出錢開了現在的福利院，專門收留這些苦命的孩子。”
任權聽的心都涼透，他擰著眉，“後來呢？隨便拋棄親骨肉，這種事情是違法的，沒人管嗎？”
虎哥直言：“後來，林樂琴和楊勤軍跟派出所的人反饋過這件事，那邊派了人來調查，不過要一個個找到這些孩子的親生父母也不容易，我們這人口不少，況且有些孩子是三四歲才被送來的，根本沒見過，不知道從哪來的，只能挨家挨戶查。”
“有些家庭怕被查到，要把孩子帶回去，還要被處罰什麼的，害怕得不行，趁著沒查到他們之前就偷偷跑路了。”
任權唏噓，人性果然不能隨意揣測，明明自己也是女人，為何要對同性抱有如此大的不滿和惡意，更何況那只是尚在襁褓中的嬰兒。
那些孩子可能也想不到，在母親肚子裡的十個月是他們能夠擁有父母的愛和享受家庭溫暖的唯一時間吧。
任權突然就領悟到了溫黎這麼多年來所堅持做的愛心公益，幫助女性的愛心專案的意義。
他回去要跟傅時淮和溫黎商量一下，能不能給這個福利院投些人力物力。
哪怕福利院不是養大楊語抒的地方，拋開人情關係，它也值得被更多人關心和幫助。
當然，任權也沒忘了正事，“你說，福利院裡還有三四歲被送來的孩子？”
大小姐走丟的時候是四歲，難道楊語抒也是這個年紀被送來的？
虎哥知無不言：“是啊，也不知道是走丟的還是被拐來的，反正那時候我路過福利院看見裡頭有三四歲的小女孩。”
任權眼裡閃過一抹詫色，“拐？”
虎哥這時看了看周圍沒人注意，這才壓低聲音，慢慢道：“那個時候，我們這地方又偏又落後的，而且靠近東南部那邊，那些拐騙小孩的想去那邊賣個好價錢，走我們這最安全，但也有很多不成功的，不是被警察追過來就是被小孩的家屬發現，他們一心急著逃走，大街上太顯眼，可能就把孩子隨便扔在那個福利院就走了。”
任權心裡有了計較，他不動聲色道：“那這些孩子有被警察發現帶回去，或者被家屬找到嗎？”
虎哥說的口渴，他喝了口咖啡，緩了緩，終於意識到不對：“小夥子，你一個來探親的咋對這些事情這麼好奇？該不會是什麼騙子臥底吧？”
他表情有些緊張，看著又有點憨厚，似乎在懊惱自己說的太多。
任權賣笑，忙著把人安撫好：“虎哥虎哥，你別誤會，我雖然是來探親的，但我的職業是記者，你知道的，記者嘛，最愛了解這些關係社會的事，又八卦，新聞腦，你要不信的話我給你看我的工作證還有身份證。”
說著就掏出他提前找人做的電視臺的工作證，還有自己的身份證，總之就是裝的有模有樣的。
虎哥將信將疑，“那你是記者的話，會把我剛剛說的那些東西報匯出去嗎？”
任權輕笑：“你放心，未經過你本人同意我是不會隨便報導的，而且新聞講證據，講事實，我現在又處於非工作狀態，純當故事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