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早有懷疑，滕臣夜此時心中卻如翻江倒海般洶湧而起，難以平靜。“所以父王和韃子是早有聯絡，我此番出征只是障眼法，如今的結果都在父王計劃之中？”
滕臣迎走到書案後，端坐於血檀交椅上，手指在案下一處凸起處按了一下，只聽啪的一聲，書案下彈出一四方小鬥，他從裡面拿出幾張信箋，揮手擲出，輕飄飄的紙張便化為利器，劃出一聲破空之音射向滕臣夜胸口，滕臣夜抬起手臂，手腕輕揮，那些信箋便夾在了右手二指之間。
她開啟信箋一張張看過去，具是她在漠北行蹤密報，連她何時何地吐血，與翊王張延等人談話內容，事無鉅細一一列舉其中。又有一張信箋，雖然上面的內容她看不懂，卻是知道寫的是韃靼字，落款處是生硬的字型寫著:也速答兒。
\"父王此時應該為我解答了心中的疑惑。\"滕臣夜淡然站立，雙手負於背後，緊握著信箋，面容寧靜地說道。
“其實想是你心中早有懷疑，今日本王就將這其中之事一一告知於你。”此時滕臣迎坐在案牘之後，微微弓了身，面色有些發白，劇毒令他的身體虛弱到不能長久的坐立。他聲音弱了幾分，緩緩說道“四年前，就有韃子細作來到東陵試圖與本王接觸，我令申韻升多方打探，才知道想要與我聯絡的是可可爾部大汗敖德薩之子也速答兒。”
四年前……那也速答兒才多大，滕臣夜心中想著，滕臣迎繼續說道“起初本王想他一黃毛小兒乳臭未乾，便不予理睬，沒想他頗有幾分執著與膽識，竟然親自喬裝在勝州城找到了申韻升。那時敖德薩才剛剛開始拉攏韃靼各部，想要攻打邊境各郡，也速答兒卻有別的想法。”
也速答兒當年也只是個半大少年，他卻明白韃靼部落男子雖體型壯碩高大又驍勇善戰，但韃靼地荒人稀，氣候惡劣，物資嚴重匱乏，並沒有與燮國爭鋒的實力。往年韃靼部落在邊境屢次進犯騷擾，也只能解一時無糧之困，且傷亡也重，得不償失。唯有與韃國和平共存，互通貿易，才是對韃靼最有利的做法。
然而，大汗敖德薩的願景遠不止於此，他的心中燃燒著更為宏大的野心。他渴望征服，嚮往擴張，夢想著引領韃靼人南下，體驗南方的四季芬芳，享受耕種的樂趣與豐收的喜悅。在他的構想中，韃靼人將不再為糧食短缺而苦惱，牛羊也不再在大雪中悲慘死去，而這一切在他集結了越來越多的部落後，好像很快都將成為現實。
也速答兒更加務實，也更有自知之明一些，但同樣的，他也不願臣服於誰。燮國以侵略吞併他國而越發強盛，燮國皇帝絕對不可能接受他的兩國並存提議，所以他找到了滕臣迎，一個滅國君主。
他料定曾經輝煌過的滕國國君不可能甘為人臣，況且滕國滅國後還被冠上極盡羞辱的姓氏，儘管滕臣迎已經失去了自已的國家，但他的心中必然燃燒著復仇的火焰。也速答兒看中了這一點，他相信滕臣迎會接受他的提議。
兩人很快就在東陵秘密會面，也速答兒將自已的想法詳細地告訴了滕臣迎，而對於滕臣迎來說，韃靼若能聯合各部，那就不失為一個強大的盟友，兩人順理成章的達成了一致。
這些年來也速答兒在可可爾內部發展自已的勢力，暗中鼓動了幾支韃靼強軍部落，而滕臣迎的親衛也會定期喬裝為遊商，向也速答兒送去兵器裝備。
此次燮玉之所以藉口出兵，一方面意在試探韃靼的軍事實力，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消耗東陵的軍備資源，其企圖一舉兩得。滕臣迎原打算奉旨出征漠北，計劃與也速答兒佯裝交戰兩場，拖延至來年開春。屆時，韃靼部落若得以喘息，一旦燮玉派遣援軍，他們便可聯手應對，消磨其勢力。即便情況不利，滕臣迎最多也只是承擔出征不利的罪名，對此他並不懼怕。只要東陵的根基穩固，他便無懼任何風浪，自能泰然處之。
可誰知旨意下來時，帶兵出征之人卻換成了東陵世子滕臣光，他幾次考慮是否要將韃靼之事告知於滕臣夜，女兒的心思他是有些猜不透的，但畢竟年輕氣盛，沒經歷過多少坎坷，哪知人心險惡，出征路上步步艱難，外有監軍張延虎視眈眈，對內又要保住秘密，不能洩露身份……他實在是擔心滕臣夜知曉一切之後會在人前露出什麼馬腳，或是乾脆帶著韃子一路撲殺回來，這，她還真做得出。
滕臣迎和也速答兒在大軍去往漠北之前又見了一次面，此時滕臣迎已知曉可可爾大汗敖德薩早已是日暮西山，部落裡大部分實權早已落入也速答兒手中。針對滕臣夜的脾性，韃靼此時的陣營狀況，兩人大概部署了一番，也速答兒回去將無法籠絡的部族和他兄弟的親衛都安排在與燮國的接壤處，特別是廢棄的乎熬糧馬道，滕臣迎說過，滕臣夜有一本堪輿志，裡面對糧馬道描畫的尤為詳盡，滕臣夜此前推演戰事，就曾已廢棄糧馬道作為主要突破點。
“所以，那些韃子，與其說是也速答兒送我的禮物，不如說是我在幫他排除異已。”滕臣夜目中晦澀難辨，冷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