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亮就出門，天黑還沒回家。
鄭輕瑤出大廈，眼前汪洋的人海正整齊地向著某個方向移動。
今天是跨年夜，按照往年習俗，準時零點，便會有五顏六色的煙花在廣場上空炸開。
她對轉瞬即逝的煙花欣賞不來。
化學原理講，這不就是黑火藥和不同金屬的焰色反應嗎？
漂亮也只是瞬間，燃盡餘下的沙粒，廢屑落在眼睛裡會很不舒服。
鄭輕瑤觀望著擁擠的人群，好一陣才找準方向。
戴好口罩，抱好包包，全副武裝準備往前衝時。一個肥大的身軀，迎面突來擋住所有視線。
腳尖往後試探，鄭輕瑤身後又是另一個人堆。
今天會交代在這兒吧，絕望的念頭充斥大腦。
正當她放棄抵抗，手腕冰寒侵襲。
腦中無望的想法跟隨身體，被強勁的力量帶走。
半秒時間，鄭輕瑤轉過小半圈。
眼前的事物帶上重影，腳下腳步錯亂分不清移動的方向。
“小心。”
耳邊焦急，擔憂的提醒之後，鄭輕瑤被推回門口圓柱。
背脊與結實的石柱貼合，頭枕的觸覺卻是凹凸不平的柔軟。
遠離人群后的空氣愈發充足，眼前的人也逐漸清晰。
他垂在額前的頭髮蒙上一層水霧，臉色有些發青。緊著眉，黑亮的眼珠也聚著慌張。
嘴唇暗淡發白，說著話乾裂更加明顯。
“沒碰到吧？”
沈蘇和用的是碰，不是撞。別人只是捱到她，他都受不了。
鄭輕瑤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出現，只是跟隨他的問題機械地搖頭。
沈蘇和盯著她的臉檢查，確定沒有異樣，才微微側頭吐出一口氣。
此時大掌完全包裹住纖細的手腕，另一隻則扶在她腦後。
極狹的空間，沈蘇和圈住她的動作，像是把她擁入懷中。
清香的茉莉味，彼此間流連。
他意料之外的到來，鄭輕瑤還是恍惚的。
一時忽略兩人親密的站位，手指很不禮貌地指向他的臉，“你，你怎麼？”
看到她驚訝的表情，沈蘇和笑了。
“接你回家。”
他背對人群，隱匿暗處的嘴角張揚，比高掛天邊的彎月還要眩目。
鄭輕瑤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只感覺身旁一張無形的保護罩替她擋開了所有碰撞。
沈蘇和換完鞋，徑直走到廚房。再回客廳，她已經坐在餐桌邊。
之前因為沈蘇和堅持要睡沙發，鄭輕瑤勸不動，眼看著他半個人都歪在外面。
只能把三人沙發，和兩個單人沙發拼在一起給他當作床。
客廳空間視覺上變寬了，卻沒有隨意能坐的位置。
沈蘇和走來餐桌，將手中的熱水遞給她，“餓不餓？”
接過杯子，鄭輕瑤搖頭的動作很輕。
意料中的回答，沈蘇和卻有了起伏，“一天沒吃飯都不餓？”
他太瞭解鄭輕瑤，工作起來廢寢忘食是常態。
今天在外恐怕一天都沒吃，就這樣，還撐著說不餓。
鄭輕瑤被他稍大的音量喊的抬起頭，他是在向她發脾氣嗎？
她還沒搞清楚狀況，沈蘇和已經剋制住情緒，壓低聲音，“你先休息，我去做飯。”
沈蘇和是氣她不愛惜自己身體，更是怨因為自己她才這麼辛苦，可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她自己能搞定，不想麻煩沈蘇和。
只道：“等一下我自己煮碗麵就可以了。”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是會說不餓就不吃了。
自從有了沈蘇和後，無論如何都是不會容許她落下任何一頓飯的。
沈蘇和看著她，“我還沒吃。”
鄭輕瑤微微愣神，剛才的拒絕倒顯得她自作多情了。
很快，又恢復理性，“你也沒吃？”
這個點，還沒吃晚飯很不應該。
沈蘇和簡單嗯聲，轉身回廚房了。
她沒再攔，現在出去找吃的，點外賣，都不是好主意，冷，又慢。
相比之下沈蘇和的效率要高許多，沒一會兒就炒好菜，端出來。
“快吃吧。”
距離上次在酒店吃沈蘇和做的菜已經過去一個月，熟悉的香味再次侵襲，是比平日的外賣還讓人情難自禁的感受。
鄭輕瑤平靜地看著他，面上沒有表情。
蔬菜色澤翠嫩，就連鄭輕瑤這樣的廚房白痴也能看出來這些食材的新鮮。
他應該是早有準備。
沈蘇和沒看見似的，低頭佈菜，“快吃，再不吃涼了。”
他不願解釋，鄭輕瑤也沒逼他。
坐在他對面，端起碗，只吃了一口白米飯。
他默不作聲地注視她，鄭輕瑤也自然地躲開他的眼神。
“吃飯先吃菜。”
沈蘇和的筷子還沒用過，給她夾了一筷子菜。
翠綠的青菜，色澤油潤鮮亮。鄭輕瑤盯了足足一分鐘，才嚥下去。
然後，沈蘇和又把幾塊挑過刺的魚肉放進她碗裡，“再吃點魚。”
瞭解沈蘇和的習性後，鄭輕瑤沒再和他推，這種事情不依他，能糾纏半天。
魚還沒吃完，他已經剝好一整碗蝦，迫不及待地等待她空碗。
沈蘇和沒來得及放，被鄭輕瑤瞪了一眼。
意味作何，他明白。
“最後三隻蝦，我就不給你了。”
看似商量，實則是不會觸到底線的逼迫。
在她的目視下，沈蘇和壯著膽子緩緩移動碗。
見她沒阻擋，就算是預設了。
沈蘇和說到做到，把裝蝦的碗放在她手邊，便不再管她。
整桌都是鄭輕瑤愛吃的菜，但心裡還藏著事，她沒吃多少便提早放下碗筷。
“砰，砰，砰”
高空絢爛的煙花連成片，織出不同圖案。
不想看對面，鄭輕瑤便去欣賞屋外的繽紛。
跨過舊年，新年的到來對於她意味著什麼。
增長的年齡，衰老的面板。還是，她又成功逃避了一年。
望著窗外的鄭輕瑤專注。
對面的沈蘇和也認真地看著她。
那片天空遙遙，遠不及眼前的她美好。
此刻的鄭輕瑤卸下偽裝。璀璨的光環繞，柔和的眉眼。
沈蘇和滿腹的喜悅，最終只是，“我們也去放煙花吧？”
他的突發奇想，鄭輕瑤已經不奇怪了。
回頭看見沈蘇和正揚著下巴向窗外，“喜歡嗎？我們也去放吧。”
她對放煙花沒興趣，只是面對沈蘇和的自信起了興。
挑眉，“你有煙花嗎？”
沒想到她這麼快鬆口，沈蘇和很快點頭，“有啊。”
“稍微等一下。”
來去不過一分鐘，他敞開口袋提手。
裡面物品，不止是包裝殼上畫著五顏六色的煙花圖案，種類也亂七八糟。
沒想到他還真準備了，原打算看笑話的鄭輕瑤盯著口袋裡的東西半天回不過神。
“我買的好看不吵的，不會鬧到附近的人。”
“要去嗎？”沈蘇和直立在桌前。
其實知道鄭輕瑤的回答大機率是不，但還是緊張地等待。
她不說話，沈蘇和還在邀請，“我查過了，今天是跨年夜可以放煙花。就在附近，很近的。”
鄭輕瑤的眼睛終於從煙花上移開，然後站起身，“很晚了，去洗漱吧。”
她逃避的答案還是不願意。
“嗯。”
璀璨的煙花再次被藏起來。
即便早有預料，沈蘇和臉上的笑容還是不自覺淡下來。
“那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鄭輕瑤回了句晚安便去了房間。
沈蘇和沉默地坐在窗邊。
窗外那般熱鬧，屋內卻是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