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一走,剩下的,自然唯蘇青馬首是瞻。蘇青四周,全是一張張殷切的笑臉。

由京城到朔方,柳元與蘇青同行一路。彼此越發熟悉。此時,兩人聊得頗為投機。跟在柳元身側的謝安,雖插不上什麼話,可卻是頻頻點頭,配合著柳元與蘇青。這般功夫,不在國子監,怕是學不出如此發自肺腑般的自然。

一直陪笑著的謝安,忽的,似是心有所感,眉間一皺,微微歪頭,朝著徐瑛離去的方向一望,未見任何異常。

只是一瞬,便又回過頭來,繼續側耳傾聽。演好自已的角色。

只是這一眼,宋玉腦子,“嗡”!的一下。正是那張終身忘不了的臉,謝安!

不自覺。一手緊握劍柄,緊咬牙關。隨即,體內氣機翻湧。

呂子明與王叢山熱聊著,正拿起酒壺,剛到嘴邊。

“咦!”

一步便出現宋玉身側,輕言:“宋玉!”

之後,王叢山、白夢、唐寧,也是察覺到異樣,亦是齊齊看來。

宋玉經過短暫失神,周身氣機收斂,故作輕鬆道:“諸位先行一步,我落下了東西,我回去找找。”說完,轉身緩緩往回走著。

唐寧、白夢面面相覷。

呂子明卻是一直盯著宋玉,也沒問,就原地站著。

王叢山亦是如此。看著呂子明道:“以他的性子怎會落下東西,要不怎麼跟上去看看?”

呂子明搖搖頭,面色凝重:“你不用劍,方才的宋玉有殺意!”

王叢山會意,轉身,與高三十耳語幾句。只留下高三十的幾十人小隊,其餘武卒隨主軍回涼州。

宋玉返身而回,大營中計程車兵也並未在意,畢竟,宋玉在軍中待的時日不短,別人哪怕叫不出名字,但宋玉的模樣倒是見過許多次。

此時,宋玉只是盯著那白衣儒生背影,緩緩跟著。腦中,雙親被害的那個下午,那段被刻意封存在識海深處,不敢輕易掀開的記憶。如今每跨出一步,那一段段記憶便會漸漸顯現。

才發現,越想忘,越難忘。

心病,修行者稱之為心魔、執念。

宋玉自已知曉,這病只能自已來,別人幫不了。所以,當瞥見那道背影,沒有絲毫猶豫,他跟了上去。若是,這次仍裝作若無其事,隨著王叢山離開。與多年前,朱家鎮那個下午一般,怯懦。就算回到蜀山,估計此生再無勇氣走下蜀山了。

若是在外,孤身相遇,宋玉早已出劍,哪怕不敵,跑就是了。原本,按他以前的打算,殺謝安,應是至少八品、最好九品,再入京,當著天下文人,在國子監,謝安不但要死,還要身敗名裂。

只是,如今謝安在大營、與那蘇青走在一起,還有其餘一幫將領。

他宋玉,也成了蜀山弟子,有師兄弟。與涼王或多或少有些聯絡。

宋玉沒想好該怎麼做,想了許多。

一路行來,許多前輩都曾告誡他,年輕人當生氣勃勃,隨性灑脫。可他,自幼便被宋明教成小學究,言談舉止不敢半分逾矩。

雙親離世後,一個十幾歲的男孩,要他忘記過去,無所顧忌,率性而為。別人如何不知道,他宋玉做不到。

講得好聽些,宋玉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無牽無掛。難聽些,就是他有個三長兩短,這一家就真的“團聚了”,怕死,不敢死,也不能死。

跟了一路,眼前眾人已是各自分開。那三位儒生也一同走入一間大帳中。

宋玉站定,單手拍拍腦袋。

“呼”,長舒一口氣。

摒除雜念,就一個念頭:今日,定要做點什麼,總好過什麼也不做!

低頭,瞧著腰間兩劍。

似是心有所想,“唰”,將桃木劍插入帳外土裡。又將背上行囊一併放下。

起身,“譁”,一把掀開帳簾。

帳中幾人,抬頭一瞧,均是一愣。

謝安大喝:“你是何人?”

宋玉一步走入,站立當中。盯著三人中居中之人。指著謝安。

“他數年前,曾到過益州巴郡一小鎮,殺了一對中年夫婦,以及數十人。揚長而去。你可知曉?”

柳元面色如常,瞥向謝安。

謝安心下一沉。益州朱家鎮的事,他未曾向任何人說過。柳元也只知他去尋過戒尺,可一無所獲。眯眼看著宋玉,腦子回憶著,可任他如何回想,宋玉這模樣竟是毫無印象。

轉念一想,這是軍營,柳元在一旁看著,自已可是和談使臣之一。一窮鄉僻壤的年輕人,就算會些功夫,能掀起什麼浪!

輕咳兩聲,竟是笑著:“看你年紀輕輕,又有些功夫,我等是讀書人也懶得和你計較。若有冤屈,該去戶籍所屬衙門,國有國法,若是屬實自有懲處。你找我們,是找錯人了。速速離去吧!”

宋玉看也沒看謝安,仍是看著柳元:“他叫謝安,來自國子監,你應是國子監不小的人物,縱容下屬濫殺無辜,敢問,該當如何?”

帳中,一時無聲,過了數息之後。

柳元靠著椅子,語氣慵懶,緩緩開口:“你是劍修吧!益州,那就是蜀山的。難怪敢孤身前來。你說他殺了人,可有憑證?這麼多年過去,不報官,如今跑來質問我?你憑什麼?胡亂編造,任意汙衊我國子監的人,蜀山的面子還沒那麼大!”

言語至此,宋玉心中最後一點理性破滅。本想,堂堂國子監,就謝安一個惡人。國子監上層,理應是講禮法,真正的讀書人。

哪知,一丘之貉!

帳中,宋玉居中站立,面對著柳元。左右,分是謝安,與另一位國子監儒生。

宋玉低頭無言。

柳元看著,臉上掛著勝者的微笑,看著面前的年輕人。長久以來,太多太多找他理論的人,總會如此,低頭無言,又無可奈何,然後忿忿離去。

只是一瞬,宋玉抬起頭,眼中一片清明,看向柳元。柳元一愣,頓覺不妙。

宋玉心念一起,一直引而不發被宋玉壓制在心湖的蓬勃氣機,轟然迸發。

“錚”

立蜀出鞘,青光環繞。

宋玉面朝著柳元,但出劍卻是直刺謝安。

同時,柳元大喝:“爾敢”

起身,抬手一掌拍出,淡藍色手印朝著宋玉胸前襲來。

而謝安,自宋玉出現就時刻保持警覺。修行多年,修為平平,資質一般,可嗅覺卻是異於常人。

柳元大喝,謝安一聽,慌忙拔劍後撤,劍身亦是隱約有淡藍色浮現,只是淡如薄霧。

見著掌印,宋玉並無絲毫閃退之意,左手並指,迎向掌印。

“唰”

一道破空之聲,桃木劍由外,刺破帳篷,轉瞬即至。閃著青光,刺向手印。

“砰”,氣浪四散。

“刺啦”“砰砰”

營帳直接被震碎。

同時,右手刺向謝安的一劍,義無反顧。謝安,集全身之力,堪堪立劍格擋。

“鐺”

謝安手中長劍,被一劍點在劍身,彎曲呈弧,觸及心口位置。

“噗”

一口鮮血噴出,仰面倒地。

宋玉御劍的一劍,雖是抵消大半掌印,奈何一心二用,仍被拍中心口。倒退一丈有餘才堪堪站穩。

心口一陣刺痛,嘴角滲出絲絲血跡。以他,如今修為,一心二用仍是太過勉強。要殺謝安,他能想到只有突襲一劍的機會。拼著受傷,也定要遞出這一劍。

柳元大怒,閃身而起。又是一掌,此次比第一掌,渾厚許多。與在漢江邊,遇見的老先生不遑多讓,宋玉不敢硬擋,忍住心口疼痛,也顧不得氣海震盪,心湖翻騰,強提一口氣,閃身躲過。

宋玉提劍四周,士兵已是由四面八方趕來,將他團團圍住。

身後,柳元戲謔笑著,:“小子,傷我國子監教習,我國的和談使臣,想跑!哈哈,蜀山也保不住你了!”

忽然,三道身影落下,將宋玉護在當中。

正是呂子明、唐寧、白夢。

呂子明一抬手,掌心虛握,宋玉手中桃木劍,“嗖”,便出現手中。

瞬間,桃木劍便化為赤紅,似剛出爐的熔鐵,看著也能感到灼熱。

劍尖指向柳元,正色道:“他是我蜀山弟子。他若有事,朝廷同樣也保不住你!”

柳元眉頭緊鎖,宋玉的劍他不怕。可呂子明手中的劍,卻讓他感到危險。

聞訊趕來的蘇青,撥開人群。

大聲道:“蜀山好大的威風!我倒是想看看你怎麼保下他。”

指向宋玉:“他,留下。你們幾個滾回蜀山,這事以後再算。否則,你們全都走不出這大營!”

呂子明也不言語,將手中劍,往空中一送。

“唰”

赤紅桃木劍,頃刻之間消失天際。

眾人不解,唯柳元、蘇青瞬間有種被窺視之感。

呂子明兩指併攏,由上至下,虛空劃下。

輕喝一聲:“落!”

“砰砰”

空中,兩道赤紅光束,落下。將將落在兩人腳尖前一寸距離。

呂子明再道一聲:“回”

桃木劍,又出現在其手中。

柳元大驚,蘇青久久無言。

呂子明才開口道:“你們人多,留下我們可以。但你們二人,定會死在我之前,可信否?”

場面一時僵住,無人率先開口。

宋玉看向蘇青,朗聲道:“我是蜀山弟子,但此次出手僅為報殺父殺母之仇,是私仇,與蜀山有何干系?”

蘇青指著重傷的謝安,冷哼一聲:“他在京城國子監好好的教習,跑到千里之外的小鎮殺你父母,為何?”

宋玉啞然一笑,:“怎麼你們這些做官的腦子都傻了嗎?照你這麼說,我千里迢迢跑來這北邊,孤身闖營,出劍,那又是為何?”

宋玉回過身,拿起行囊,在裡摸索片刻,掏出朱陽的戒尺,單手高舉。

大喊:“就為這個,朱陽,大儒的戒尺!那謝安討要不成,就準備以朱家後人要挾,恰逢那後人與我是同窗,在我家做客。來我家搶人,我父母因此遇害。為此,他還殺了朱家家丁十餘口人!朱家鎮無人不知此事!”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譁然。

謝安見此景,索性藉著傷勢,兩眼一閉,裝著昏死過去。

柳元盯著戒尺,遲遲挪不開眼。在場的人,他是修為最高的儒生,別人看不出,他卻能看到戒尺之上附著一股淡淡的文運。

蘇青思索間,微不可察瞄向柳元,見著那副神色,心中已是猜出個大概。可他剛從徐瑛手裡接過帥印,仍由一江湖人士闖營報私仇,臉面上過不去。

半晌後,道:“你與他有何恩怨,我不管。今日,你出手傷的是我齊國和談使臣之一,與法不容。你既不想禍及蜀山,就自已放下劍,一人擔之吧!你報父母仇,天經地義。我將你拿下,亦是合情合理。如何?”

柳元聽見,頗為驚訝,看著蘇青。

另一位同行的儒生,卻是大聲道:“大人,不妥!國子監的名譽不容玷汙。謝安就算有錯,也不是他一個布衣白丁能定。蜀山幾人均應通通拿下,日後,當揮軍踏平蜀山。以絕後患!”

蘇青本是看著宋玉,一聽,轉頭看向柳元:“管好你的人,皇上讓你們來是幫忙的,不是添亂的。”

正此時,一聲爽朗粗獷的喊聲傳來:“宋玉,哈哈,找著你了。”

一道人影,從人群后,躍起,重重砸下。

“砰”,

王叢山落下,環顧四周。

“喲,都在啊!”

一把摟在宋玉肩頭,:“走走走,王爺有請!”

同時,高三十領著幾十武卒,將人群隔開一條道路。

王叢山對著蘇青道:“大人,這宋玉以及蜀山幾人,此前立下大功,王爺請幾人回涼州。不知您將這幾人團團圍住,是何意?”

蘇青指向宋玉:“這人傷了國子監和談使臣之一,我將其拿下並無不妥。”

王叢山問宋玉:“你和那人有仇?”

宋玉點頭:“正是他,數年前殺我雙親。”

王叢山點點頭,道:“大人,我這兄弟從小沒了爹媽,但從不撒謊騙人是個老實人。那人殺人父母,定不是什麼良善之人,怎能做我大齊的使臣,還好及時發現,和談您才是主心骨啊!我家王爺可是說了,我朝中年將領裡邊,您蘇青當排第一。”

蘇青明知王叢山是故意吹捧,想大事化小。可誰不喜愛這如此實誠的“馬屁”。

蘇青哈哈一笑:“大國柱謬讚!過譽了!”

看向宋玉:“你就是蜀山的宋玉!”

宋玉點頭。

蘇青:“此前,軍情奏報上,大國柱提過你的名字。可你此番行徑太過冒失,功過相抵,看在大國柱的面上,我放你一次,但絕無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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