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喜愛過年，因為有好吃的、好玩的。
老人愛叫年三十，年關。年紀大了，身子骨兒不靈了，過一年就像闖過一道鬼門關。
中年人怕過年，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多少張嘴等著。每過一年就老了一歲，不知以後如何，扛得住的要扛，扛不住的，拿命也得扛。
儘管心存疑惑，過年還是得讓大部分士兵休息，就近的回家探望。涼州是徐瑛說了算，可幾十萬將士，不能僅憑徐瑛的擔憂或者一張紙條而繼續駐守邊境，餐風露宿。
戎馬一生，直覺告訴他這次草原的撤退顯得詭異。以往的草原騎兵靈活兇殘，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帶不走就一把火燒掉。然後換下一座城鎮。極少出現安營紮寨，步步推進的方式。這次從開始到結束就像是走個過場，雷聲大雨點小。
幾番權衡利弊，徐瑛只得讓徐家人繼續堅守，過年自己也不回武威城了。副將之一的陸錚去張掖換下老將古成，與徐仁待在張掖。自己和王叢山待在邊塞大營。而遠在居延城的徐義仍是堅守。如此一番排程，幾乎撤下了一半人馬。
宋玉從下山到邊營如今整整一年。個頭長了，力氣變大了，面板變黑了。在與王叢山對練近半年的捱打後。宋玉能感覺到現在自己身體變得緊實，對戰時氣機流轉更加平順。
隨著大批士兵的離開，軍營安靜了不少。如今，兩人切磋也不用跑到大漠裡，找塊空出的營地就開打。打完，兩人就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徐瑛看著兩人並肩坐著，也難得走近。幾人對視，王叢山剛想起身行禮，徐瑛一抬手下壓，直接一屁股也坐下。
“就坐著吧！”
看向宋玉：“怎麼樣，呆膩了沒？喜歡當兵不？”
“喜歡啊。但不是當兵，我當不好兵，只是喜歡這裡。”
徐瑛指著四周，“這裡和蜀山比之如何？”
宋玉想了想，“不一樣的。蜀山是家，可以發呆，啥也不做。這裡不行，閒不得，也不能閒著。”
徐瑛：“哈哈哈，這就對了。修行之人看的是自己，可以六根清淨，不問世俗。當然可以隨心所欲。可這裡是軍人，這些人一旦閒下來了，自己的命，弟兄們的命，身後城裡數萬百姓的命就沒了。”
一旁王叢山：“將軍，瞧您這話。我就是軍人，也是武夫。”
徐瑛：“你懂個屁！你又不用腦子，當然可以做那純粹武夫。你這樣的人還好是在軍中，不然就是個禍害！。”
看向宋玉，“小子，這仗你也看不到了。要不再幫我跑跑腿，幫我回家看看。你不是收了個妹妹嗎，也回去看看如何？”
說著又從懷裡掏出幾封書信。
宋玉接過，“涼王，又要我送信？”
徐瑛微微一笑：“好小子，還嫌棄？你在我這裡白吃白住，還有人陪你練手，你又不想當兵上戰場。送信都便宜你了。”
不久，宋玉單人雙劍，單騎離開大營。
來時覺得路遠，一路欣賞沿途的風景。歸時，只想見到心中所思之人。至於是那個乖巧懂事的異族妹妹，還是王府門前擺攤的少女。只有宋玉自己知道。
一路疾馳，已經可以看到武威城樓。眼前城裡處處張燈結綵，老百姓一年到頭就指著這年三十，求個吉利圖個團圓。
徑直走向王府，遠遠的那一抹倩影讓少年顯得侷促。
“公子，又見面了。”
見宋玉只是笑，“上次買的東西可合心意？”
“嗯，我妹妹很喜歡”
“這會兒也是來買東西的？”
宋玉搖頭，“替涼王送信”
“我爹，過年他不回來了？，那可有我的信”
爹，饒是宋玉猜到這女子應該不是一般人也沒想到是涼王的女兒。有些慌亂，拿出幾封信。信封上有名字，可宋玉一個都不認識，一時愣在原地。
徐佳人一步走近，一把拿過宋玉手裡的信。
“這是我的，這一封是給管家的。這一封是給孃的。你記好，快進去吧。”
宋玉：“哦”，轉身邁向府裡。
面對徐佳人的諾諾大方，宋玉覺得連說話都不利索。
再次見到管家，遞過書信。
“有些日子沒見，看公子又有精進！”
“您也是修行者？”
管家搖頭：“不是，閒瑕就喜歡看些雜書，喜歡研究些偏門小道而已。”
“先生，我妹妹還好嗎？”
“小丫頭懂事乖巧，現在就在王府。我帶公子去尋就是，好不好你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
兩人往後院走去。涼王府不比江南世家沒有過多精巧修飾，樓閣。後院一塊草坪，幾棵老樹，八角亭。亭子外放著兵器架子，靠牆處還有幾個草甸靶子。
一幫小孩在玩耍，唯獨不見金蘭兒。
管家：“公子我叫人去尋，興許是走哪兒玩去了。”
管家走後，宋玉站在後院圓拱門處。
“哥”
宋玉轉過身
“哥，真的是你！”小姑娘撲入懷中。
蹲下身子，用手比了比。
“長高了，臉上有肉了，怎麼樣我走後，這些人待你可好？可否送你入學堂？”
金蘭兒點頭，眼眶泛紅。宋玉只當是小姑娘看見自己激動。
“不進去和他們一起玩？”宋玉指著院裡的一幫孩子。
金蘭兒搖頭：“我都是自己玩。和他們不好玩。”
一聲刺耳的聲音傳來：“小怪物來了，哈哈哈。”手裡還攥著銀色的東西，陽光下一閃一閃。
一個比金蘭兒高一頭的男孩走向兩人。一眼，宋玉自然認得那銀色是自己送給金蘭兒的髮簪。
看向金蘭兒：“他搶的？”
金蘭兒低著頭。
“你打不過他？”
這次金蘭兒抬起頭，看著宋玉搖頭：“不是，我怕給你惹麻煩。管家伯伯說你叫我要乖，要聽話別惹事。”
宋玉愁眉，“現在我回來了，不怕惹事。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金蘭兒跑向那男孩，雙手用力一推，男孩沒料到直接倒地。金蘭兒一手按住，另一隻手扯出自己的髮簪。男孩剛想起身反擊，金蘭兒直接坐向男孩腰間，就是一巴掌。那男孩大喊：“給我打這個怪物，來救我。”
其餘小孩才一擁而上，金蘭兒也不管不顧死死將男孩兒壓在身下。只露出後背。
這一切宋玉自然看見了，但始終未動。可府裡其他人不一樣。
一位衣著華美，身後跟著侍女的中年婦人跑來。身後的侍女上前伸手就準備打向金蘭兒。
宋玉動了。伸手隔開那侍女的手。
“小孩的事，大人別摻和。”
見大人來了，小孩們也分開了。金蘭兒跑到宋玉身後，雖然模樣有些狼狽，但特意揚了揚手中的髮簪。宋玉微笑點點頭。
男孩跑到婦人身邊哭著：“娘，那個怪物打我，還搶我東西。”
婦人看向宋玉：“你知道我誰嗎？”
“不知道！”
“那你又知道這是哪兒嗎？”
“涼王府”
“知道就好，我姓徐，你把人交出來，這事兒與你無關。她搶我兒子東西還打人。”
宋玉：“這是我妹妹，我姓宋，你兒子搶我妹妹東西在先還罵人，我妹妹只是拿回來，我妹妹也被你兒子叫的人打了。算扯平了。”
婦人：“什麼東西值得我兒子搶。我兒子什麼東西沒見過。”
金蘭兒張開手，“就是這個髮簪，它是我哥送給我的。”
婦人自知理虧，“為何動手打人？”
宋玉發笑，“東西被搶了，你說怎麼辦”
“我姓徐，這是王府，你妹妹敢打我兒子，這事兒不能就這樣算了。”
“哦，這事兒，我算是明白了。就是在王府，你姓徐，所以你兒子不能被打，只能打別人。是這個意思嗎？”
婦人沒應
知道無法善了。宋玉雙眼凝視中年婦人，站直腰身，雙手垂在腰間。氣勢陡然一變，平時的宋玉看著一股書生氣，修劍後又有了股子銳氣，而今，軍中回來，又多了股英氣。
周圍的小孩看著宋玉有些怕，跑遠了。連中年婦人也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公子”
“小姑”
來人正是徐佳人，身後跟著管家。
後院的情況作為管家本早已知曉，可徐俊梅是徐瑛之妹，自古小姑最難纏。而宋玉，涼王能將家書交於他並叫他回府裡看看，管家心裡自然就明白徐瑛對宋玉態度。這才請來徐佳人。
徐佳人的出現，讓宋玉蓄的勢瞬間消散。讓徐俊梅長舒一口氣。
徐俊梅一下有了底氣：“佳人，你來的正好，你看看，不知哪裡來的外人說你的侄子搶別人東西，簡直笑話”
金蘭兒張開雙手，“這是我哥送給我的。”
徐佳人：“小姑，這髮簪就是這位公子從我手裡買的。”
說完，對著宋玉欠身，“公子勿怪。我那侄子從小被寵壞了。我代我侄兒給你妹妹賠個不是，這事就這樣揭過可好。”
一旁的徐俊梅：“佳人，不能就這麼算了，那丫頭狠厲得很。”
徐佳人瞪著這位小姑。直至徐俊梅再無話說，才轉過頭看向宋玉。
宋玉：“本是小孩之間的事。我妹妹東西被搶了是她自己的事。去搶回來把你侄子打了，那是她與你侄子之間的事。打與被打全憑本事。最後，你侄子打不過叫人幫忙，我妹妹被打了，那也是他們小孩自己的事。
我出手是因為有大人摻和。
該道歉的不是你。應是你那侄兒給我妹妹道歉。”
徐佳人沒想到，宋玉以前在自己面前只會點頭稱是，如今居然能說出這一大通話，一時愣住。
宋玉看向徐俊梅：“你兒子一口一個小怪物，著實該打。今日事算了，不是因為你姓徐，是因為你的哥哥涼王待我不錯，我很敬重他。”
牽著金蘭兒，走到管家身前。躬身一鞠，“謝謝這些時日對我妹妹的照顧！宋玉記下了。”
牽著金蘭兒慢慢走出王府。
“蘭兒，這年咱們自己過。走，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