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小城姑娘（12）
“時越。”
回頭一看，高寅扛著一堆器械上來了。山路不好走，他還能這麼不費力，果然是練家子。
“你怎麼也來啦，我們先拍個山上室外的樣子，晚上拍你們民宿。”
他跟過來，走到她旁邊，還怕東西碰到她，貼心地挪了個邊兒。
“我知道，但你們這一趟搬不完，等會兒再下來上去的，耽誤時間。我叫了幾個朋友，一次就給你們扛上去了，走吧。”
說著，把她手裡拎著的一大包東西也扛在了肩上。
“哎，你這太多了，我自己拿可以的。”她兩手空空，那個包就是看著大，一點兒也不重。
“行啦，有我在，你一女孩兒手裡就不能有東西。”他舉的很高，不容她搶。
無奈之下，只好讓他能者多勞了。
“時越，”他猶豫了半晌，從那晚知道她相親了就開始想，到現在也沒想好怎麼說，糾結來糾結去，臨了來了個大轉彎。
“週六同學聚會你去不？”
實話說，她根本不想去，但是以後如果就在這裡發展，那以前的同學沒準兒哪天就能遇見。避免尷尬，還是得硬著頭皮去一趟。
“去呀，群裡都喊的呢，不去不太好。”
他轉頭觀察她的表情，有點無奈，沒見多高興。
“你不想去嗎，我看大家都很期待你過去，好久沒見了都沒忘記你。”以前的同學聚會，時越基本都沒參加，時間地點都不允許。所以，這次聽說她回來了，都沸騰了，學生時代的女神迴歸家鄉，可不得激動壞了。
“我聽說，這次聚會就是為你回來才設的，咱們班長牽頭攢的局。”
她們初中班長是個“交際草”，從小到大都沒改變這優點，現在依然活躍在烏城的每個角落。
不知道他哪裡聽來她回來的訊息，二話不說組局同學聚會，先在班群裡說。後來還私信她一定要來，給個面子什麼的。
“不是為了我，是為了看我現在怎麼樣。”她也不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這些天接觸下來，她覺得高寅挺好一人的。
“看我有沒有落魄，看我有沒有被生活摧殘，看我有沒有結婚生子，看我比他們過得好還是不好。”
“可你不落魄，沒摧殘，還比以前更好了。”他望著前方的路，聲音很清楚地傳入她的耳中。
有點兒驚訝，她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在別人眼裡會是一個偏向於“傷仲永”的故事。
小時候被寄予厚望，長大後卻泯然眾人，就像她媽媽說的那樣，回到家鄉平淡生活。
“你覺得我現在更好？可是在我看來，你們更出色呀，年輕有為，事業有成，而我卻獨守體制內的穩定平凡。這樣的我，還會比以前好嗎？”
相比她的驚訝，高寅側臉看她，更加吃驚。
“你就是這麼想自己的？”他真的發自內心的震驚，“你肯定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和魅力。現在的你，工作穩定，積極上進，在兼顧生活和個人內涵方面，沒有幾個人能有你的體面。”
“這樣的你，還不夠優秀，也太凡爾賽了吧。”
時越沉默了。
她好像一直陷在一個認知旋渦當中，她在無形中被媽媽的教育管理束縛著。
“從小到大，我媽媽對我管得很嚴。她不讓我做什麼我就堅決不會去做什麼。”所以，當時早戀叫她分手，她再不情願也不敢違抗她的命令，儘管她沒有因此而打罵自己。
“她希望我做的，我不喜歡也要儘量去爭取，去達到要求。她讓我上外地的大學，說去見見世面，那我再留戀家鄉也沒有不聽。”
“後來，大學畢業，她讓我再考個研，提升競爭力，我也認真備考了，儘管當時我很想回家。”
高寅微怔，原來她真的想過回來的。
“再後來，我確實見識了外面的繁華世界，心裡也接受了那裡的一切，都已經開始要找工作留在我生活了七年的地方了。”
她苦笑，“結果，媽媽說讓我回來吧，外面終歸不是家。她不明白我的內心會有怎樣的掙扎，離開熟悉的老師同學朋友，回到這裡重新再來，我很不適應。”
“但她不僅不理解，還要貶低我，明明我不是聽了她的話，一步步跟著走了，現在為什麼又說我沒出息呢？”
她對那天遇見程馳時媽媽說的話還是不能釋懷，或許是場面客氣話，但這種對話也並不限於這一次。回來後，但凡親戚聚會，她都一樣的說辭，透過貶低她來誇讚別人。
所以，她好像嘴上再反擊，心裡也有了“哦，我好像不如別人”的這種認知。
“那你自己呢，你現在發自內心的不喜歡這種生活嗎？”
他沒有評價時媽媽的資格，儘管很心疼她這樣的頹態，但他也不能因此指手畫腳她的家事。
時越想都沒想就搖頭，“我挺喜歡的，我和你說過的，這樣的生活節奏很舒服。”她就是沒有什麼大抱負，也不喜歡去拼去闖，但她也不願意按部就班過著沒滋沒味的生活。
像這樣，為家鄉城市的宣傳盡一份力量，她就很樂意去做。為什麼這麼認真地對待這次的任務，主要還是她能因此而獲得價值感。
每天都能量滿滿，幹勁十足，卻不過度透支。
“這樣的工作你應該也很喜歡。”他看得很明白，從她來到民宿時就能看出她的認真態度。
“你現在的樣子很像以前，那時我們還是同桌，組成了學習搭子。你看著我慘不忍睹的成績單時，就是現在這樣的表情，任重道遠卻雄心壯志。”
“哈哈哈哈哈你這是什麼形容。”剛還有點兒傷感呢，就被他給打斷了。
“真的，你那會兒認真負責的樣子讓我很不好意思，每天看著自己錯題滿滿的卷子都很愧疚，覺得對不起你的悉心指導。”
“我那會兒還誠心建議你，以後去當老師，肯定能桃李滿天下。”
“我還沒發現，你以前嘴挺貧啊。那你記得我咋說的不。”
高寅卻收了笑，“你說好，還說你以後畢業了就留在烏城，當最好的老師。”
他信了，而且記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