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貴妃姐姐（6）

趙璋也是一怔，他只想著今年來來生辰過得盛大一些，卻忽視了她即將成人的現實。

太子也是今年及冠，生辰晚聞來兩月不到。

二十年了，他與阿姐的噩夢也悄然過去了二十年。

劉以之亂，幾乎摧毀了大晉的根基，幾年間死亡的百姓佔了全國的三分之二，可謂是世間罕見之慘絕。

起因是他父皇晚年昏聵，寵用以思明，任其為北庭都護使。

都護使，乃大晉遣派本朝人士駐守邊關重鎮的將領。然，以思明為北庭本土胡人，擅誘上之技，扮醜逗樂哄得父皇開心，但當時的宰相劉國增卻與之交惡。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以思明率領北庭胡人揮兵南下，以“清君側，伐逆臣”為藉口，在燕雲起兵，迅速佔領河北、太原，直奔京都洛陽。

以思明早有異心，養精蓄銳，蟄伏多年。一朝起勢，率眾日行千里，所到之處，戰無不勝。

大晉昌盛繁榮近兩百年，百姓幾代都未曾經歷過戰爭。驚聞此事，莫不慌亂，百姓棄城而逃，戰士丟盔卸甲。短短几日，大晉城池竟丟得這般容易。

戰事傳至洛陽，父皇起初不以為意，還只當是有心者編造汙衊。直到以思明打到了京都城門口，才驚覺不妙。

然已晚矣，錯失良機，帶領一眾皇室出逃西去。

隨隊的就有永邑王夫婦，也就是現在的陛下與貴妃。

出逃路上紛爭內鬥也未停過。

先太子被處死後，剩下幾位成年皇子都虎視眈眈望著儲君之位。恰逢此時將士們忍無可忍，發動兵變，要求先皇立即退位，選出下一位大晉繼任者。

先皇不願也無可奈何，但人選卻是個麻煩。

可選者，除去年幼的小皇子，分別都有三皇子趙琪，五皇子趙瑞，六皇子趙瑜和九皇子趙璋。

三皇子手段狠厲，當晚就斬殺了五六兩位手足。因為九皇子離得遠又年紀小，忌憚相比較其他人少些，也就留在了最後去處理。

當時的永邑王王妃時越，聰慧警覺，在白日兵變時就察覺到了三皇子的殺意。因此，在夜晚來臨之際，叫醒趙璋，向山裡逃去。

時越與趙璋是一表千萬裡的表親。她的舅母與他母親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兩人自小一起長大，感情非比尋常。

她大他一歲，女孩子又長得快，個頭高些，性格也爽朗大方，常常帶著他玩兒。

因此，他喚她阿姐，直到兩人成婚，這稱呼都沒變過。

追兵追來的極快，兩人都不是習武之人，自然比不得訓練有素計程車兵。

再加上趙璋為護著她被一花蛇咬中，逐漸力不從心。

“阿姐，你，你自己走吧，我恐怕不成了。”趙璋放下兩人緊緊相握的手，顫抖著推她走。

想起兩人青梅竹馬十六載，成婚不過一年，就要生死離別，心中不免悲愴。但他卻不忍妻子也早早死去，她還年輕，若能熬過此劫，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胡說什麼，我不會留你一人的。夫妻之間，生同枕，死同穴。不就是黃泉碧落，同你一起下了又如何。”

時越不是那依附男人的菟絲花，她也識文斷字，通曉禮義。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事情，她做不到。

趙璋還欲再勸，卻被襲來的暈眩擊倒，陷入昏迷。時越學過一些醫理，知道那毒並不致命，但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清醒。

追兵近在眼前，再不做抉擇，兩人都得喪命於此地。

她找了些枯枝敗葉擋住了趙璋的身體，本就躺在一凹陷的穴窩之處，這樣一蓋，夜色昏暗，任誰也看不清楚。

她最後看了眼自己的丈夫，起身反向跑開。邊跑邊發出動靜，以吸引追兵。

趙璋再醒來時，入眼卻是他們臨時搭建的大本營。

一群人跪在地上，俯首稱臣。

昨日三皇子殘忍殺害手足弟兄，先皇痛心疾首，迅速將其控制伏法。發覺九皇子還未確認遇害，派兵進山搜尋，在一低窪處找到，卻未發現同行的王妃。

據後來活捉的三皇子部下口供，永邑王妃被追兵追至懸崖，再無逃生之路，怕被捉去拷問九皇子下落。

最後，跳崖以全其志。

趙璋得知訊息時，瘋了一般就要去山崖下尋人，奈何以思明追兵將至。在滅國之災的威脅之下，他唯有嚥下喪妻之痛。

化悲痛為力量，先保住眼下的兵力才能再回洛陽。

此後三年，他先將皇室之人都送往蜀中，那裡地勢險要，不好攻領。然後就地登基，帶隊親征，一步步奪下了被叛軍佔領的兩京。

然而，他的永邑王妃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他也愧對於她，阿姐為救他，毅然赴死，他本該追隨，卻被家國大任困住腳步。在這幾年裡，為穩定軍心民心，又與蜀地聯姻，立了皇后。

他想，他這一生都要釘死在薄情寡義，貪生怕死的恥辱柱上，死後遭受萬刀千錘，凌遲之刑才能配得去見阿姐了。

劉以之亂平叛後，他將都城遷往長安，從此開啟他所轄大晉修生養息的十幾年。

因為先皇統治時期，貴族土地兼併，把持超綱嚴重，由此造成劉國增勢力壯大，與以思明的禍亂埋下導火索。

所以，他上任後，提拔寒門，打壓氏族。

注重科舉的人才選拔制度，規避曾經門閥氏族操控下的無效考試。

同時，推舉武學，加強邊關建設，提高軍隊素質。以建立有仗就能提兵上陣的大晉強軍。

重建第一年，科舉武試均選出了文武狀元各一。

為表重視和惜才之情，他親自設宴，為狀元、榜眼和探花慶賀及第之喜。

他記得很清楚，君臣和睦，該如家宴一般，所以允許他們攜帶妻兒。

趙璋攜皇后親臨現場，君臣同歡，氛圍一時達到融合之頂。

興起至來，舉杯敬狀元。

狀元郎面如冠玉，身姿挺拔，舉手投足皆是禮之典範。早前殿試之時，就察覺其言談間的恢宏志氣。大晉有此人才，實乃大幸。

正欲舉杯，只見狀元郎抬起手臂露出身後一直端雅靜坐的女子。

不過是半張臉，卻足夠叫他心神激盪。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