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與皇太后遠走,沁柔也沒心思再想這些,想再多,她也只能選擇靜觀其變。說句再真不過的話,他們大清的江山,哪裡輪到沁柔一個庶妃指手畫腳的份兒,她只靜靜地看著就是了。

內務府的總管崔令欽很快過來,行色匆匆,又微有忐忑,二阿哥不安的訊息,崔令欽自然早知,但沒想到這短短的時辰內,二阿哥就已經撒手人寰,與人世天人永隔。

因而小棺槨、喇嘛這些東西,內務府都要聽從著皇上、皇后的命令,配合起來。而最主要的是,二阿哥的身後事,是什麼個章程,還需要皇上、皇后娘娘拿個主意。

庶妃們看著崔總管急匆匆而來,心中便已知,二阿哥的身後事,很快便會有了章程了。

而後,二阿哥的靈堂擺在了坤寧宮東配殿裡,坤寧宮正殿,亦由皇后祭祀著眾多神寧,因而除去正殿裡,東配殿就是最尊貴的場所。

內務府也著人出宮去請喇嘛,送已死之人往生,併為其祈福,求來生富貴,求健康長極。

與此同時,他們也知道,二阿哥幼夭,宮中停靈三日,第三日,才吩咐了內務府的奴才們,將二阿哥的小棺槨抬出宮去。

馬佳庶妃眼眶微紅,啜泣著,似乎是在為二阿哥而哭,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為自己委屈,為她也是早早年紀就夭折了的承瑞而哭!

憑什麼啊!皇后娘娘的二阿哥是嫡子,她的承瑞不也是皇長子嗎?想當初皇宮裡獨她的承瑞一個皇阿哥的時候,皇上疼愛看中、太皇太后歡喜、皇太后喜愛,連帶著皇后,也做了慈母。

但承瑞夭折了的時候呢?不過是在宮中停靈了一日,次日一早便抬出去了……

宮中皇嗣夭折是為不詳,因而素來是不允許夭折的皇嗣在宮裡留夜的。這是祖宗規矩。承慶幼夭之時便是如此,一個小棺槨,當日就抬出了宮。

當初承瑞夭折的時候,皇上力排眾議,叫他能多在宮裡待上一夜,馬佳庶妃也如此相信,皇上待承瑞,是真的偏愛。

然而直到今日,馬佳庶妃才看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疼愛。生前二阿哥尊貴,死後也都壓了他的兄弟們一頭!

馬佳庶妃不能不為她的孩子哭……

李庶妃就是單純地傷心了,她也不能不作出傷心的模樣來,不說皇后看了,會不喜;就是皇上看見了,也會不喜。

但她沒有生過孩子,也不敢用別的方法,只能回憶盡了自己平生的傷心事,去為二阿哥哭。她連二阿哥都沒見過幾回,皇后一貫看管二阿哥嚴格,不叫他們這些嬪妃們與二阿哥在一處的。

所以一個陌生的孩子歿了,李庶妃怎麼能為她傷心得起來,她的眼淚也不是不值錢,說掉就能掉。

指不定還會有一點竊喜呢?人生在世,人性裡,誰人不卑劣!

宮裡的庶妃們,各哭得有各人的艱難。董庶妃甚至有幾分暢快,都是報應,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皇后搶了二格格的太醫的時候,可曾想過這個報應。

她一方面心裡高興,卻要表現傷心啜泣的樣子來,哪裡能這麼簡單……

鈕祜祿妃說回宮,就回宮,硬氣得很。不過即便她在,也是不必跪著為二阿哥祈福的。宮裡不必尋常勳貴家,庶母亦是要皇嗣們尊敬的。

鈕祜祿妃是妃位,當得皇嗣們一個庶母的名分。沒有母親為兒子跪著祈福的道理,也不怕折福折壽。

但庶妃們不算,庶妃們對於皇嗣而言,嚴格來說,更像是奴才,奴才跪著哭一哭嫡阿哥,再正常不過。這便是名份尊卑。

沁柔對一個生命的離世,大約是惋惜的,但她一想,她哭自己的委屈都哭不過來,哪還有餘力去擔憂別人的早逝。

因而也就只剩惋惜了。但也得作樣子,沁柔都覺得自己虛偽。然而她想真性情,誰能容許呢?各自有各自的不幸吧!死了的人如此,活人,亦是。

沁柔只默默地流淚了。不為自己,也不為只餘屍身的二阿哥,但不知是為什麼哭,她也忘記了,只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哭一回。

皇后由圜燕與嬤嬤共同扶著,尤為地脆弱,一步一步地走進了東配殿中,這個她一手佈置的靈堂,為她的嫡出阿哥,一手佈置了的靈堂。

康熙也在,這位尊敬的帝后夫妻,出現在了二阿哥的死後哀榮的葬禮上。

喇嘛也從殿外進來,給天下尊貴至極的帝后行禮,好多庶妃們的哭聲,聽起來也更加真心實意。

康熙眼裡已經不見眼淚,這是帝王,然而一身的沉重,卻是人都能感覺到,康熙吩咐了一句,“李德全,叫庶妃們都退下,好叫薩滿,……為二阿哥祈福。”

康熙是皇帝,需要考慮是事情太多,沒有多少時間去傷悲。何況又是男兒,男人對孩子的愛和感情,需要後天來培養。

但也是愛的,只是大約……,沒那麼深,但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已經算厚重了。

李德全垂頭,應下了一句‘是’!才上前去,要請各位庶妃到一旁。

庶妃們聞言,便啜泣著,擦著眼淚,退到了一旁,給薩滿留出位置。當她們想跪、想哭不成,也好些時候哭不出聲來了。

也沒有人願意一直跪著。

只庶妃們起身也困難,行走也困難,只能是身旁伺候的奴才扶著,然而主子們跪了多久,奴才們也跟著跪了多久。到底奴才們不及主子身嬌體貴,所以還能扶著主子們往前走。

沁柔伸出胳膊,由小滿伺候著,扶起了身,只慢慢地挪動著,略抬了頭,正好對上了皇帝迎過來的目光。

她漂亮的臉頰上還掛著淚,不知為誰而哭!

沁柔才又略微垂下了頭,由小滿扶著,隨眾庶妃們一道,慢慢行到了一旁候著。

喇嘛的聲音響起,滿殿裡唯獨缺席了一個鈕祜祿妃,鈕祜祿妃看來是勢必要將回宮自省貫徹到底了,鈕祜祿妃關進去容易,但要請她出來,只怕就難了。

不知皇后那一句‘無心之言’,會是怎樣一個處理的章程。

若是輕了,鈕祜祿妃定然是不願的。皇后輕飄飄一句,是將她滿門的名聲置於何地。鈕祜祿妃在意自己,卻不能不在意鈕祜祿氏一族的百年聲譽。

再則,名聲這玩意兒雖然用處不大,有時候要不要也沒什麼,但這話是由皇后一口發出,就等同於皇后身後的後族,在向鈕祜祿妃身後的氏族發出戰鬥。

這牽扯到各自利益,鈕祜祿妃作為代表人之一,亦是主將之一,不能不戰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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