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少女緊緊地拽著裙襬,不敢開口說話。

只是聽見弗蘭克的話,就知道,他再次遇見了棠莞。

少女想到這裡,心裡泛起了不少苦澀。

棠莞,又是棠莞!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去找她?為什麼所有人都會被她吸引!

棠莞!

明明這一切,都應該是我的!

你就要應該死在那個夜晚,死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

你以為你一躍而下,就能改變命運嗎?

你分明什麼都不記得!

就在少女這般想著的時候,走到一半的弗蘭克停下腳步,看向她,嘴裡說著:“蘇佳佳,希望這次,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蘇佳佳垂下頭,按照記憶裡的路線走到了弗蘭克的身邊。

她的情緒瞬間收斂,變得平靜,似乎剛剛那種瘋狂的情緒從未發生。

海面上風平浪靜,風吹起波瀾,像是碎裂的玻璃,粼粼如月色沉入海底。

略帶鹹意的風吹到棠莞的臉上,像是某種訊息。

天一下子暗了下來,轉頭,就下起了雨。

豆大般的雨滴落在棠莞的臉上,砸出一個水痕。

她快步回到別墅,就聽見玻璃窗傳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是雨在拍打玻璃。

棠莞脫掉鞋,身邊的保姆還沒來得及拿出拖鞋,就見棠莞赤腳走上了四樓。

隨著旋轉樓梯,棠莞一直走到最上方。

然後推開了閣樓。

這裡被打掃得很乾淨,頭頂上是一扇透明的窗戶,抬頭仰望天空,就像是在水中求生一般。

棠莞在家的時候,就聽司奶奶提起過這個房間。

是當初媽媽住過的房間。

這些年,父親從未來過這裡。

這是他不能面對的傷疤,棠莞理解,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要找到媽媽存在的痕跡。

可這個房間實在太乾淨了,裡面的東西都被收好,棠莞找不到那些東西在哪。

她也不忍心破壞這裡。

棠莞掃視了一眼房間,聽見門口的保姆在叫自己的名字,只能遺憾地收回視線,走了出去。

保姆氣喘吁吁地拿著拖鞋放在棠莞的面前,嘴裡還在說著:“棠小姐,請不要來這個房間。”

“先生只有這一點念想了。”

棠莞聽見這句話,有些恍惚地轉過頭。

她看見了轉角的影子,是率先進來的父親。

只是不忍心拒絕自己,所以才讓人來提醒自己。

保姆還在喋喋不休,自顧自地說著:“夫人的東西都給公家了,只有這個房間還有她的影子。”

“棠小姐,您對先生好點吧,他只有這點東西了。”

棠莞不覺得司淮會和人說這些。

所以這位保姆又是從哪裡聽來這些的呢?

保姆見棠莞在走神,眼神裡閃過一絲惱怒,但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沒有發脾氣。

只是更加語重心長的說著這些車軲轆話。

“轟”的一聲,天上裂開一道閃電。

棠莞猛的轉過身,看著被閃電照成白天的別墅,恍惚之間,眼前的場景和那天夜晚對上。

媽媽被折磨致死的那天,天上也下了這麼大的雨。

保姆似乎還要說些什麼,但棠莞卻轉身就跑。

她抓住棠莞的手,語氣有些兇。

“小姐,你跑什麼?”

棠莞猛的甩開她的手,赤腳跑在走廊上。

不,剛剛那道影子,不是父親!

這裡不安全!

棠莞張了張嘴,想要叫喊司淮的名字。

可她現在還不會說話。

父親,父親!

傾盆大雨在這一刻傾斜,外面是海浪在翻湧發出巨大的聲響。

別墅裡安靜得嚇人,只有棠莞急促的腳步聲在迴盪。

突然!

棠莞聽見了子彈上膛的聲音。

熟悉的聲音讓她的記憶回籠,也讓她停止了腳步。

沉重的腳步聲從棠莞的身後傳來,一隻冰涼的,帶著海水鹹腥味的手抓住了棠莞的脖子,然後把她拎了起來。

棠莞沒有浪費自己的力氣,安靜地待在他的手上,視線卻在四處打望。

脖子上的異物感,讓棠莞不自覺的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呼吸。

她的耳邊傳來一道很小眾的語言,和那個雨夜的男人劃上一個等號。

棠莞控制不住的顫抖。

但不是因為害怕。

是激動。

找到了。

找到他了!

“你長這麼大了呀。”他的聲音很是低沉,聽起來像是大提琴的沉穩,說著嘆息的話,宛若情人之間的呢喃。

如果不是因為棠莞只有十歲和抵在她腰間的槍,或許更有說服力。

“你真的很聰明,和你媽媽一樣。”

“但你們這種人,就是太執拗了,為什麼一定要找到真相呢?懵懵懂懂地活著不好嗎?”

“你們國家有句老話,‘好奇心害死貓’。”

“像你這種好奇心旺盛的小朋友,是活不到成年的。”

棠莞不會說話,只能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指,想要掰開他的手。

窒息的感覺快要把棠莞淹沒了。

可就是這麼緊張的時刻,棠莞也沒有停止思考。

她的視線有些模糊,耳邊還有淅淅瀝瀝的雨聲,眼前彷彿看見了媽媽的樣子。

好大的雨,把媽媽身上的血帶到了很遠的地方。

她的臉沒有一處好的地方,卻沒有發出一句聲音。

人有206塊骨頭,他們先折斷了媽媽的指骨,想要聽見媽媽求饒的聲音。

可媽媽沒有發出一句聲音,就連疼痛的吸氣聲,都被雨聲淹沒。

自己被媽媽關在櫃子裡,謹記和媽媽的約定。

不要說話,不能說話!

他們把媽媽的骨頭打斷,用混著湖水和汙泥的東西覆蓋媽媽的臉,把她一次又一次壓在骯髒的地上。

棠莞只要閉上眼睛,就會看見月光下媽媽挺直的脊樑。

打斷的骨頭,破碎的屍體,拼湊不出來的生存痕跡!

狹小的房間,和潮溼的地下,是棠莞掙扎活著的記憶。

棠莞從未忘記他們。

從媽媽的愛意中,棠莞的身體裡滋生了最濃烈的恨意。

她不要媽媽葬在沒有春天的泥土裡,她不要這個世界上沒有痕跡!

平日裡的鎮定在這一刻瓦解,心臟處的疼痛才是真實的棠莞。

她比任何時候都堅定,比任何時候都理智。

“噗呲”是一把尖刀插入身體的聲音。

溫熱的鮮血濺了棠莞一臉,落在她的眼皮上,彷彿染上紅紗。

像是從鮮紅中綻放的花蕊。

血腥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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