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晚秋,天空中的日頭雖高掛在半空中,但略帶幾分寒意的涼風仍然讓雅琪單薄的身體微微發抖。她右手按壓著被風攪得凌亂的銀白色長髮,不禁抱怨道:“我們究竟還要在天上飛多久?”

然而薩羅蒂並沒有回答雅琪的問題,她坐在後方低頭擺弄著一件飾品。這件飾品呈柳葉形,通體銀白,其左側鏤刻著一隻銜枝的飛鳥,右側用綠色和棕色的寶石鑲嵌出一根嫩枝。她輕輕地摩挲著飾品中央那枚有著指甲蓋那麼大的暗紅色寶石,然後將那件飾品壓在了雅琪前額的頭髮上。

“很漂亮,對不對。”薩羅蒂又從衣服中掏出了一面銀鏡,讓雅琪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樣子。雖然並不怎麼喜歡飾品,但礙於現在的處境,雅琪不得不端詳起鏡中的自己。

那是一件相當精美的髮飾,其完全鏤空的設計讓這件髮飾沒有了尋常飾品的豔美與厚重。淺淡的雲紋,展翅的飛鳥配上雅琪那頭銀白的秀髮與本就脫俗的氣質,更是彰顯出了她靈動的一面。至於那枚位於額頭正上方的血紅寶石更是與她通透的紅眸相互配合,讓帶有幾分嬌柔氣的她看起來平添了些許貴氣。

看著那件彷彿為自己專門定製的髮飾,雅琪不禁癟了癟嘴巴:“我不喜歡這種東西。”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就算不喜歡,它也至少能壓住你的頭髮。”薩羅蒂將銀鏡收了起來,雙手攬住了雅琪纖細的腰肢。

“我們要去哪裡?”雅琪再一次問道。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哪裡。”薩羅蒂用雙手攬住雅琪纖細的腰肢,頭幾乎貼在了她的耳側。

雅琪身體不禁有些僵硬,她能感覺到薩羅蒂口中撥出的熱氣正噴在自己的脖子上,甚至還能嗅到那氣息中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香甜氣息,那似乎是一種她不認識的水果混合著某種木頭燃燒的奇特香氣。

“唉,果然不會這麼輕鬆。”薩羅蒂嘆了口氣,鬆開了抱著雅琪的雙手。

“有人追來了?多少人。”雅琪壓抑著心中的激動,裝出一副不安的樣子。

“一個人,但很棘手。”薩羅蒂站了起來,將頭上的兜帽摘下。她深吸了一口氣,喊道:“龍鷲騎士團的團長原來這麼膽小嗎?”

“可惜了。本來以為能很快就解決掉呢。”一個爽朗的聲音從更高的空中傳來。

“嗷啊~”震耳的吼叫聲讓雅琪的耳朵一陣疼痛,她伸出手想要捂住耳朵但下一刻便有一隻手抓住了她。

“不要捂住耳朵。龍鷲的聲音只有在開放的空間殺傷力才是最低的。”薩羅蒂這時說道。

但好痛啊。雅琪皺著眉頭想道。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耳膜正在劇烈的鼓動著,就像是一個被粗暴地使用的鼓風機。僅僅片刻時間,她便感覺到有什麼從鼻孔中流出。她輕輕地一抹,看到手指上沾染著一片血紅。

雅琪呆愣了一下,心情瞬間跌落到谷底。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被薩羅蒂帶出來的那一刻起,便沒有了任何保障。一個會逃跑的災厄,哪怕是不捨得殺掉自己的司鐸,恐怕也會迫於壓力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她沒有朋友,只有敵人。但是她有得選嗎?

我好像才剛剛過了九歲生日,哪怕算上前世,都還沒退休呢。雅琪感覺自己的嘴巴中充滿了苦澀。她抿了抿嘴巴,低頭看了眼下方。

下方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雖然她從未離開過那個房間,但早已熟知阿索威大陸地理的她很容易便能猜到這裡是距離王都最近的龍憩森林。傳說這裡曾經是龍族的休憩之地,而此地盛產的龍鷲就是這則傳說的證明。

然而龍族早已隨著諸神的靜默消失,所以這些有關龍族的傳說也都變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條龍將自己抓走就好了。雅琪想起了前世在網路上看到的一則段子,然而段子只是段子,哪怕真的有那麼一條龍,自己也很大可能不會得救,而是變成它用於果腹的食物。不過……

她看了看雲鳥潔白的背部,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擺放在餐盤上的豬肉。

“薩羅蒂·蒙克拉多。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一聲突如其來的怒吼,打斷了雅琪的emo。她抬起頭看到在雲鳥的後方出現了一隻足有三米長的怪物。

這隻怪物擁有一大一小兩對血色的肉翅,頭部形如鷹隼卻有著兩根龍一樣的尖角和一嘴尖利的牙齒。她渾身上下長滿了茂密的紅棕色羽毛,唯獨四隻鋒利的爪子上覆蓋著一層淺綠色的鱗片。

在這隻怪物的背上,一位金髮男子正用滿是怒火的眼睛瞪著薩羅蒂。他身上那身有著龍鷲花紋的銀甲,用金線繡著一頭怒吼龍鷲的血色披肩,還有那杆亮銀色的龍槍無不證明著他在布魯耶王庭的地位。

布魯耶龍鷲騎士團團長——索克·柯里昂。

他用槍尖對準了薩羅蒂的胸口:“別以為你是頌歌神殿的大巫女,我就不敢殺你。在這個時代,神明什麼都不是。”

“你缺少一顆敬畏神明的心。頌歌之神就在我們的身邊,祂無處不在,無所不知。祂是歌聲,是風聲,是流水聲,是鳥兒的啼鳴,是蟲兒的振翅。”薩羅蒂抬起了雙手,彷彿想要擁抱什麼。

“夠了,虛偽的傢伙。這就是你對神明的忠誠。殺了那麼多人,就為了帶走一尊災厄?”索克瞥了眼薩羅蒂身後的雅琪,後者撓了撓腦袋向他回了一個尷尬地微笑。

“原來你們不喜歡啊。”薩羅蒂笑了,她轉身將雅琪單手抱起,走到了雲鳥的尾部。她將鼻端湊近了雅琪銀髮,用力吸了口氣,又用另一隻手梳理著雅琪被風吹亂的頭髮。

“既然如此。那麼她也沒有什麼作用了。”薩羅蒂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些許惋惜。

我沒作用了。我究竟該有什麼作用?雅琪聽得一頭霧水,但兩世為人的她很清楚一點,薩羅蒂不想保自己了。

“我……”還沒等雅琪爆出粗口,薩羅蒂便鬆開了抱著雅琪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推了一下雅琪的後背。

雅琪轉身想要抓住什麼,但這時雲鳥一個加速將本就重心不穩的雅琪拋了出去。

“這樣就可以了吧。我還以為你們喜歡這樣呢。”薩羅蒂攤開雙手,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你是瘋了嗎?她是龍鷲王的女兒,雅琪公主。她的生死要交由龍鷲王裁定,而不是你。”索克瞪了薩羅蒂一眼,拍了一下龍鷲的脖子右側。

龍鷲會意,一個俯衝徑直朝雅琪撲去。

雅琪在空中胡亂地撲騰著,曾經被卡車碾過的記憶再一次從腦海中浮現。不過她並未感到害怕,只是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骼像是被粉碎了一般疼痛。

她想要撥出聲,但張開嘴一陣冷風便灌了進來。她不禁咳嗽起來,寒冷與疼痛讓她的意識有些模糊。她看到一隻長著鳥臉的怪物張著嘴撲向自己,但下一刻那張醜陋的臉孔便化為了一顆乾枯的頭顱。

那是一條龍的頭顱,它如高山般巨大,但全身的面板和肌肉卻全都乾枯萎縮。它靜靜地趴在荒蕪的血色平原上,似乎這便是它的死因。

“咕嚕咕嚕。”彷彿腸胃蠕動的聲音從那具龍屍中傳出。它全身的皮肉蠕動著,如同滾沸的熱水。

“啪~”它的皮肉突然破裂,一具血肉模糊的怪物伸出它那隻腫脹的手臂。

“咔嚓,咔嚓。”那隻怪物似乎在啃噬著這具龐大的龍屍,就像是永遠不知道飽腹為何物,持續不斷地啃噬著。但這並未持續多久。這隻怪物彷彿發現了新的獵物,那隻暴露出來的腫脹手臂上睜開了成千上萬只黃褐色的眼睛。它們有大有小,有的帶著天真,有的帶著悲傷,但無一例外全都齊刷刷地看向了……

“嗷啊~”龍鷲發出了痛苦的悲鳴。它抓住雅琪的爪子一瞬間變得乾枯,就像是被突然間抽去了所有水分。

那隻乾癟的爪子無力地鬆開,讓雅琪再一次墜落。然而雅琪什麼都不知道。她的全身在劇烈顫抖,神情帶著令人不安的恐懼。

索克神情凝重地看著自己的寶貝龍鷲。他知道自己已經救不了雅琪了。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好是壞,但他別無選擇。他能感覺到有無數隻眼睛正看著自己,其中充斥著饕餮的慾望。

“你也發現了吧。”薩羅蒂駕著雲鳥來到了索克的身旁,“災厄快醒了。而她就是鑰匙。”

“所以你帶她出來是為了找個地方殺掉她?”索克低頭看著下方的龍憩森林。

從這個高度墜落絕無生還的可能。雖然雅琪是災厄的化身,但索克知道常年缺乏鍛鍊的雅琪,其身體比普通的公主還要脆弱。

“是啊,為了讓她相信我。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不過她畢竟是鑰匙,一切都是值得的。”薩羅蒂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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