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親王府內,正是有人喜有人憂的時候:離落閣側妃盛流珠產期將近,腹圓如鼓;可同為側妃的飄花閣唐珍兒肚子依舊平坦,整日唉聲嘆氣。

鍾旭不是不想出力,無奈紀長樂已是郡主的身份,又聽說被長公主殿下宣召進宮;而紀念懷又常住沈府,照顧著虛弱的沈老夫人。所以他不敢貿然求見,遲遲沒能將出自朔州的二位名醫請來看診。

眼下唐珍兒又哭了一場,鍾旭止不住地心疼,一時衝動之下,他脫口而出:“珍兒,你別難過,我這就去沈府好好說說,肯定能把紀氏醫館的人請來一個。”

等真的到了沈府門前,鍾旭的心裡卻打起了退堂鼓:拋開在嘉親王府裡的差事,自已基本等同於無名小卒。沈隱是二品散佚大臣,沈漠然是二品衛將軍,兩兄弟皆是朝堂之上響噹噹的人物。那紀氏神醫既是兩座沈氏府邸裡的座上客,想必不太容易請動。

又一想到唐珍兒哭紅的雙眼和自已方才的信誓旦旦,鍾旭進退維谷。

正在猶豫時,只見將軍府的大門開啟,沈漠然與一名纖柔的女子並肩走出,二人有說有笑,懷中還各抱著一些根部帶著泥土的漂亮花株。

機不可失,鍾旭上前:“在下嘉親王府鍾旭,拜見沈大人。”

“三皇子的府兵佐領,”沈漠然與嘉親王府並無交集,只得詢問,“此番到府,有何指教?”

“豈敢豈敢,”鍾旭不好意思直接說明來意,轉而先套起了近乎,“沈大人手上的這花,定是稀罕的品種,恕我眼拙,竟認不出。”

沈漠然作答:“蜀葵花而已,在鄉間和山中常見,石頭縫裡都能生長,算不得稀罕品種。”

紀長樂只當鍾旭是來找沈漠然議事的,便打算接過所有的花株,先回老夫人處。

沈漠然卻不肯:“長樂,一個人拿著太重了,還是交給我。”

長樂?紀長樂?樂安郡主!

“既然趕上了,這種活計豈能勞碌二位?正該交給我。”鍾旭莫名興奮,不由分說將所有高大的花株攏在一起,抱起來就往裡頭走,也不怕衣裳沾染塵土。

重瓣蜀葵植株很高,挨著院牆架好,便是大片的翠色。

紀長樂挽著沈老夫人吩咐胳膊坐在廊下,指著蜀葵花說道:“您別看它們現在是小小的花苞,再過一陣子就能完全綻放了,沈漠然說有豔紅色、葡萄紫、淺粉、淡黃……活潑歡愉,昂揚向上。”

沈老夫人輕輕拍了拍紀長樂的手:“紀丫頭啊,等到這一大片都開好了,你要記得過來,陪我一起賞花。”

紀長樂欣然應允:“那是當然的,我還要給您做粥菜,讓盈兒給您打餅子。”

鍾旭也幫著忙活了半天,期間沈漠然問了他兩次所為何事,鍾旭都不敢開口。

直到所有的花草栽好,沈漠然再度詢問起來,鍾旭才開口請求:“我家小姐唐珍兒,嫁入王府已有三四年光景。雖說她得嘉親王殿下愛重,卻遲遲未能育有子嗣……”

鍾旭說罷跪地請求:“懇請樂安郡主施以援手,幫助她調理好身體。在下願意傾盡所有,報答您的恩情。”

“看診是醫者的本分,無需如此。”紀長樂讓鍾旭站起來,“我現在就可以過去。”

“真的?”鍾旭沒想到紀長樂答應得如此痛快。

“嗯,我這就去準備東西。”

紀長樂的這一句,讓鍾旭萬分激動:“有了郡主的幫忙,珍兒的身子一定能調理好。只要她一切順利,叫我當牛做馬我都願意。”

沈老夫人悄悄囑咐沈漠然:“嘉親王府裡的水深,紀丫頭一個人去我不放心。然兒你得陪她走一趟,順順當當地把紀丫頭領回來才行。”

趁著紀長樂檢查藥箱,沈漠然向她說起了嘉親王府裡複雜的關係:“三皇子已有兩位側妃,一是飄花閣唐珍兒,禁軍衛上將軍唐磊之女。鍾旭算是唐家的心腹,所以對唐珍兒的事情格外上心。”

“還有一位側妃叫盛流珠,”沈漠然並不是很願意提起這個名字,“她住離落閣,如今有孕待產。許是因為這個,唐珍兒才有些著急。”

紀長樂感覺“盛流珠”的名字有點熟悉,可不及細想,頭就開始疼痛。她只好強迫自已專注於整理藥箱:“一府兩妃,恩寵難免不勻。唐珍兒無非是指望求得子嗣傍身,我懂了。”

沈漠然察覺到了紀長樂細微的皺眉動作:“可是哪裡不舒服?醫者也需要照顧好自已。我總覺得你這一冬孱弱了不少,嘉親王府要不要改日再去?”

“方才已經答應了鍾旭,我看他挺著急的。”紀長樂搖了搖頭,“我是老毛病了,不妨事。”

“那……好吧,”沈漠然接過了紀長樂手中的藥箱,“雨天路滑,我陪你同去。”

紀長樂和沈漠然到達嘉親王府時,三皇子已經帶著關晟在廳中等候了。

高大卻略顯陰鬱的君璟屹瞥了鍾旭一眼:“本王只給你府兵統領的例錢,求醫問藥可沒有額外的賞銀。”

鍾旭知道,三皇子是嫌自已多事:“三爺恕罪,王妃她……”

“滾下去。”君璟屹的命令短促,卻不容置喙。

“我是不是不該來?”紀長樂下意識後退一步,向沈漠然問道。

“當然不是,”君璟屹搶先一步回答,“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更何況府裡還備有太醫。本王只是氣鍾旭擅作主張,在如此不做美的天氣,折騰如此美麗的郡主大人。”

紀長樂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纖腰盈盈可握,任是誰看都會覺得太過單薄,也就是君璟屹,居然以此為美。

正當紀長樂不知道該進該退的時候,唐珍兒快步趕來:“王爺息怒。”

“王爺,珍兒心裡苦嘛,珍兒也好想為您生兒育女。鍾旭只不過是想替我分憂,您可不要生氣呀。”

唐珍兒甜膩膩的聲音,讓紀長樂和沈漠然同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君璟屹許是聽習慣了,臉色並無異樣:“紀神醫現在是樂安郡主的身份,本王應該親自去請才是。珍兒的心思以後只能對本王訴說,無須讓鍾旭去做不是他分內的事情,記住了嗎?”

“記住啦。”唐珍兒撒嬌,“眼下郡主來都來了……”

“依你,”君璟屹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那你還不回飄花閣準備茶點,好好招待二位貴客。”

“哎。”唐珍兒簡單向紀長樂行了問候禮,便開心地回後院去了。

轉向紀長樂的一刻,君璟屹的臉突然變得嚴肅:“郡主興許不知,我這位側妃入府後一直沒有身孕,前前後後瞧了十幾個醫中聖手,其中也不乏有名望的宮中御醫,他們都說唐珍兒身體無異,只是她自已總著急。”

“要是郡主能診出來別的,本王立馬揪他們問罪!”

紀長樂反覆咂巴著每一個字,從君璟屹口中說出來的話,聽起來總帶著幾分寒意。

沈漠然聽著三皇子的說法,也覺得怪有點古怪,以至於頻頻皺眉。

飄花閣佈置奢華,君璟屹強調道:“珍兒的身子本王也很惦記,煩請樂安郡主……細之、慎之。”

唐珍兒只當君璟屹是真的關心自已,便嬌笑著伸出了手腕:“勞駕郡主。”

紀長樂搭脈:淤阻、痰溼兩種病因皆能排除,唐珍兒是陰虛之狀,分明是用久了避子的藥物所致。

“時常頭暈?下紅淋漓?”紀長樂一邊詢問唐珍兒,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瞄著君璟屹。

“嗯,有時眩暈,多睡一會兒便好,月事的日子也不準,著實惱人。”唐珍兒回答得痛快,轉而又問,“郡主可是知道了我的病因?”

君璟屹的喉結動了動,一雙眼緊盯著紀長樂,似乎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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