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正事兒?”

姜王氏滿是懷疑的看著姜族長,總覺得他是跟這兒沒屁擱楞嗓子,沒事兒找事兒。

“我剛剛不是都跟你說了,我好像聽見了馬蹄聲……”

姜族長話剛說了半截兒,就被姜王氏嗤了一聲打斷:“你做夢沒睡醒吧?老耳朵生棉花套子了?咱們這地方,哪來的馬蹄聲,整個村裡,連養牛的也才兩家。”

話正說著,姜王氏忽地頓住,瞅瞅姜族長,好一會兒才再次出聲:“我記得……好像村正家裡頭,有馬來著?”

姜族長忽地睜大了眼睛。

夫妻二人的目光對視上,皆是差不多的震驚。

“乖乖呦,該不會真是江巍那小子吧?”

姜族長原本只是想要轉移母老虎注意力的心思,瞬間就變成了沉重與不安。

姜王氏更多隻是奇怪:“這大半夜的,就算真是他,那他這是要幹啥去啊?”

“我哪裡知道!”

姜族長急促起來,只覺得已經著急上火的嘴裡頭起大泡了。

姜根山搖了搖頭,覺得方嬸子就是聽錯了。

“行了,快點睡吧。”

“你瞅瞅你這一晚上疑神疑鬼、折騰來折騰去的,都什麼時辰了,還不睡覺,明兒能有精神?地裡頭還有不少活呢,可有得忙呢!”

“睡吧睡吧啊,快點兒睡吧!”

姜根山嘟嘟囔囔的說了一會兒,也洗手擦腳重新上了炕。

“你啊,就還是太閒著了。”

他躺在炕上後,還是忍不住嘟囔:“整天除了家裡頭這點事兒,再給我們爺幾個做做飯,也沒有什麼別的活用你操心,地裡頭的事兒,外頭的事兒,基本上都是我們在做,你只管在家裡享清福。”

“這人一閒著,那就是容易胡思亂想。”

“你看你平常也就是東家長西家短的,跟這個扯閒諞,跟那個說八卦的。”

“閒了,就是容易想東想西,沒毛病也給自己想出毛病來了。”

姜根山翻了個身,換了個更舒服點兒的姿勢:“我看啊,你要不然有時間,也去趟縣城。”

“我去縣城幹啥?”

方嬸子被男人一通數落,心裡頭更加不得勁兒,說話也就沒什麼好氣兒。

憑什麼說她閒著了啊?

她哪裡閒著了!

那家裡頭,裡裡外外都利利索索的,不都是靠她一個人在收拾嗎?

“到縣城裡頭,找找安寧丫頭,看看她是在哪做工呢,能不能也給你介紹介紹。”

姜根山理所當然的說:“還有,她不是會做那個繡活嗎?你找機會,也跟人學學,不說做的多好,多能賺錢吧,好歹是有個能夠打發時間的事兒來做啊!”

他很是心疼的翻轉過身來,拉著人的手,溫柔輕哄:“你看你平時,跟村裡那些人坐在一塊兒說話打嘮的時候,人家手裡頭,不是在納個鞋底子,就是在做個鞋面啊、編個筐啊什麼的,就你空著手,坐那嗑瓜子,顯得多格格不入、不合群啊?”

“你跟著安寧丫頭也學學怎麼做繡活,回頭再去跟村裡那些婆娘們說話打嘮的,這手裡頭不也就能有個打發時間的東西嗎?”

姜根山跟人強調道:“我不是說想讓你必須做點兒什麼活兒,來賺錢貼補家用什麼的,就是覺得,你手裡頭但凡能有個什麼打發時間的事兒,總好過坐在一旁嗑瓜子,顯得你多另類不是?”

“我為什麼就非要做點什麼?”

方嬸子皺眉,不悅的拍開人的手:“我過去在家做姑娘的時候,也是這樣在一旁嗑瓜子,聽我阿孃跟村子裡的伯孃嬸子們說話打嘮啊?”

“也沒誰說這樣不好。”

她板著臉,扭過身去,背對著姜根山。

這男人總是這樣,動不動就勸她找點事兒做。

雖說十好幾年了,一直也就是說說罷了,沒有真的強迫她必須去做。

可每次聽了,她都會心裡堵得慌好幾天。

就好像自己這樣執拗,是做錯了什麼似的。

“睡覺吧!”

方嬸子不想再聽那些令人膩煩的話,強行打斷了人還要絮叨的苗頭。

姜根山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像是早已習慣自己這樣為了她的勸說,會被厭煩一樣。

忠言逆耳,良藥苦口嘛,他也不是不理解。

他往人身邊挪了挪,伸出手在人身上拍了拍,像是哄小孩子似的。

方嬸子氣了一會兒,又不知道為什麼要生氣,心裡頭不得勁兒,又不知道為什麼不得勁兒,糾結了會兒,慢慢也就睡著了。

姜族長家裡頭。

“我怎麼覺著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像是馬蹄聲……”

姜族長皺著眉,從炕上坐了起來,四處撒摸起來,

“哪有啥聲音啊,你瞅瞅你跟著了魔似的,天天疑神疑鬼,今兒覺得有人敲你門,明兒覺得有人要來找你的……”

姜王氏有些不耐煩的挪了挪身子,離人遠了點兒:“跟有病似的!”

“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害怕那孤魂野鬼大半夜找上門,要跟你索命呢!”

姜族長一聽這話,登時就像是炸毛了似的。

“呸呸呸!”

“亂說什麼!”

“什麼鬼不鬼的,大晚上的,你也不嫌忌諱,快點呸呸呸。”

姜族長催著人趕緊“呸呸呸”,姜王氏懶得理他。

實在是被催的有些煩了,坐起來拍開人的手,抱著被子去了外間兒的炕上。

“煩不煩吶你!”

“沒聽過那句話嗎,怪力亂神!”

“什麼忌諱不忌諱的,我看你就是心虛!”

“做了虧心事兒,害怕被找上門!”

姜王氏斥聲怒罵,把被褥重新鋪在外間的炕上,躺下後,不願意搭理人半點兒。

這老登西,最近是越來越魔障了,跟中了邪似的。

整日不是做夢飛黃騰達,就是疑神疑鬼,覺得有人要害他,奪走他的族長之位,渾像是自個兒有多大地位,多麼重要似的。

尤其是打那次,在安寧丫頭家裡頭吃過飯,人家沒讓他來主持分肉以後,整天就唸叨著,說人家安寧丫頭“不安分、心思野”,還動不動就教訓家裡頭幾個孫女,要柔順、要規矩,別有事兒沒事兒,就想著跟男人爭長短。

簡直有病!

前段時間,竟然還覺得她老了、醜了,不如從前好看了,懷疑從前為何沒有食難下嚥了。

真想飲他兩桶水,讓他多撒幾泡尿出來,好好照照自己那張裹皴老樹皮的那張臉。

“我做什麼虧心事兒了我?”

姜族長下意識的心虛起來,不由得大聲吵嚷:“我有什麼好心虛的?我行的端,坐的正,問心無愧,有什麼好虧心的?要虧心也該是那些別有用心之人……”

姜王氏懶得理他,翻過身去,背對著裡屋的方向。

“都是些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東西!”

“好賴不知,早晚要吃大虧的!”

“忘恩負義,白眼狼一個。”

姜族長好一陣罵罵咧咧,來來回回都是一些車軲轆話。

雖沒有指名道姓,可姜王氏聽得多了,也知道,他這是在罵姜安寧。

姜王氏不搭理他,本想著等會兒他說夠了,嘴皮子乾燥了,自然也就不會再說了。

沒想到,這人今晚上倒是越來越來勁了。

說著說著,連帶著數落了一通姜王氏:“……就是叫你給慣的,那麼大的丫頭了,一點兒事兒也不懂,也沒有個眼力見兒,幹啥啥不行,整天就知道跟個悶葫蘆似的,再這麼下去,我看啊,讓官爺們拉走了去配婚,也是遲早的事兒!”

“姜大腚!”

姜王氏裝聾作啞不下去了,怒而起身,狠狠地砸了一下枕頭,登地從炕上坐了起來,蹭地挪到炕邊兒,趿拉著鞋子,怒氣衝衝的撩了布簾子進來:“你說這話啥意思,啊?”

“啥叫我慣的?我慣誰了?你有什麼話,你就明白兒的直說,別一天到晚跟魔怔了似的,成天成宿的在這兒指桑罵槐的,你要是能過就過,不能過就給我滾犢子,少給這兒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整著沒用的。”

姜王氏叉著腰:“我看我就是慣著你了,給你點兒臉了,整天五迷三道的,沒個正形,有你這樣為老不尊的長輩的在家裡頭,也難怪孩子們親事困難!”

“不尋思尋思好好反思反思你自個兒的問題,從自個兒身上找找毛病,整天就會怨這個怪那個的,咋的,誰該你的?還是誰欠你的?”

“瞅瞅可給你能耐,整天叨咕叨、叨咕叨的,指桑罵槐的蛐蛐人家安寧丫頭,不就因為人家買來的肉,給大家夥兒分的時候,沒讓你主持,沒讓你佔著便宜,顯著威風嗎?”

“你也不擱心尋思尋思,人家憑啥花錢讓你逞威風啊?你是安寧丫頭啥人啊?人家該你的還是欠你的!”

“整天說這個沒良心,那個沒良心的,我看就你最沒有良心!”

“人家安寧丫頭對你的好,你是一點兒也看不見,當初那張婆子過來想要找我幫著說項,我是不願意的,偏生你覺得趙海這人行,踏實、穩重,又是跟安寧丫頭家鄰里鄰居的,互相知道根底兒,勸我答應下來幫人牽線搭橋做這個媒。”

“實際上你知道個啥啊?”

“你就知道個錢,你也就認個錢!”

“為了張婆子許諾給你的那點兒好處,明明對趙海沒多少了解,也能閉上眼睛硬去誇,結果呢?”

“差點坑了人家安寧丫頭一輩子!”

“就這樣,人家安寧丫頭也沒說你什麼吧?更沒有怪過你吧?”

“當初大郎要去學堂,沒考上,還是人家安寧丫頭幫著聯絡的私塾先生吧?”

“也是安寧丫頭給墊付的束脩吧?”

“後來,那不也是安寧丫頭打聽到的訊息,說是有個旁聽的機會,要是能在考試的時候,取得好成績,就能正式到縣學裡讀書。”

“如今咋樣?大郎能有現在這樣的出息,當了賬房掌櫃,跟著柳員外跑商,那安寧丫頭是佔了大功勞的,人家說過一丁點兒辛苦,想要佔你什麼便宜,要你報答了嗎?”

“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倒也好有臉,在這兒指桑罵槐,整天嘀咕人家的不是,編排長短,說人家是白眼狼,我看你就是最大的白眼狼!”

姜王氏指著人的臉,呵斥道:“姜大腚,我告訴你,這日子你能過就過,不能過就趁早給我滾出去,這個家有你沒你,姆們都是一樣的過!”

“沒有你整天跟這神神叨叨像有病似的,我還清淨了呢。”

姜族長囁嚅著嘴,老臉漲紅,好一會兒說不出來話。

他有心想要反駁姜王氏幾句,又實在無從辯駁,吭哧癟肚半天,也就憋出來一句:“什麼姜大腚,那都是老一輩人取笑我喊的,往後不興喊了,我又不是沒有正經名字,回頭叫孩子們聽見了,像個什麼樣子,我還要不要面子了。”

姜王氏才不慣著他這毛病,當即上前,擰了人耳朵:“面子面子面子,整天就知道面子面子面子,也不知道你算哪根蔥,有個屁的面子!”

“好好好,我沒有,我沒什麼面子,誒呀,你快鬆開,鬆開,疼疼疼……”

姜族長被擰了兩圈耳朵,立馬就慫了,苦聲求饒道:“都老夫老妻的了,你幹啥呀!”

“誒呦喂,我不說了,我以後不說了,還不成嗎?”

“你可快鬆開吧,自個兒多大的虎勁兒還不知道啊!疼啊疼……”

姜王氏冷哼一聲,鬆開了人。

“我不就嘀咕幾句,你至於……”

姜族長有心想要抱怨幾句不滿,被姜王氏一瞪,頓時閉上了嘴巴,不敢再說。

到底是跟人過了幾十年,娃娃都生了一堆,這虎娘們真的鬧騰起來,還真有可能會把他給掃地出門,打出家去。

回頭再讓村裡人嘀嘀咕咕的蛐蛐起來,那他可真就是面子裡子都沒了。

“我不跟你個婦人計較!”

姜族長小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姜王氏冷著眉眼:“你擱哪嘀咕啥呢,敢不敢大點聲兒,重說一遍?”

姜族長擱心尋思:我又不傻,我才不重說呢。

他轉移話題道:“誒呀,你看看你,我跟你說正事兒呢,你淨扯些有的沒的,好像我咋的你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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