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殷老爺子目光毒辣得很,一眼便瞧出自家孫子侷促不安的模樣,皆因眼前這位女娃子。

他心下了然,笑道:“這些事交給下人去做便罷。林大夫難得來府裡一趟,你帶她到處逛逛。”

殷荀恆感激地看向殷老爺子,順著他的話頭道:“是,祖父。”

兩人就此告別殷老爺子,出門而去。

在殷府發生的小插曲不足以放在心上。

忙完這兩三天,一時閒來無事,林竹唯便留在“林竹堂”搗鼓新的菜式。

剛炒好一碟菜端上來,便聽門口傳來郭大夫的聲音:“師父!”

林竹唯微微側頭,見到郭大夫一左一右提了兩隻雞進門而來。

“師父,這是陸家送過來的。”郭大夫提了提手中的雞,解釋道,“就是那個動手術的年輕人,他姓陸。”

林竹唯挑挑眉,點點頭,便繼續低頭搗鼓她的菜。

郭大夫早就習慣了她的淡漠,依然樂呵呵地笑。

“陸家那小子真是命大。他昨天已經清醒了,恢復得也很好,算是逃過一劫了。”

郭大夫從袖袋裡掏出一袋子碎銀來:“這三十兩是陸家給的藥費。”

陸家家貧,三十兩已經是七湊八湊主動送過來的。

林竹唯總算抬眸看他一眼,淡然:“把雞留下吧,銀兩你帶走。”

她剛好做一道豬肚包雞。

郭大夫見她堅持,也沒再推辭,收起了銀兩,眼神垂涎地看向那一桌誘人的飯菜。

“吃了嗎?”林竹唯總算主動問道。

郭大夫馬上從善如流,立刻坐在桌前:“尚未尚未。”

“嗯。那就一起吃點。”

郭大夫也不客氣,徑直夾了一筷子菜塞嘴裡。

他眼都瞪直了,想不到他這小師父不但武功了得,醫術了得,竟然連炒菜做飯都如此了得!

實在太香了!

“師父,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郭大夫實在太驚訝了。

林竹唯乜了他一眼,淡淡道:“剩下的你最好都不用知道。”

什麼用毒、殺人、解剖,她可不想有一天會用在他的身上。

郭大夫咋舌,擼了一把鬍子,不再問下去,免得小師父一個不高興,把他趕出門去。

吃完飯,林竹唯便上街買了一些酒食,乾糧,扔進竹簍裡,便揹回義莊了。

賈老頭肉眼可見的高興。

師徒倆又喝了一壺,閒聊了一番,林竹唯把山下碰到的事與他一番說,賈老頭稱讚不已。

於是一高興,林竹唯便留在義莊住了一些時日,順便解剖了幾具新屍體,練練手。

再告別賈老頭回到“林竹堂”的時候,見到殷荀恆等在門前,來回踱著方步,神色焦急。

一見到林竹唯,殷荀恆的神色便緩了大半,迎上來,溫聲道:“你回來了?”

“嗯。”

與他的熱切相較之下,林竹唯的態度顯得淡漠了些,又令他未免有些失落。

“有事?”看他侷促不安,臉色幾經變化,林竹唯還是主動問道。

“啊……是!”殷荀恆趕緊收起心思,忙道,“我祖父有個朋友想請你上門看診……”

留意到他的支支吾吾,林竹唯微微歪頭看著他,示意他說下去。

殷荀恆便微微紅了臉,清了清嗓子道:“請你的人是鄭步高鄭知州。”

他為難之處便在這裡。

鄭知州脾氣怪異,性情多變,陰晴難測。

林竹唯畢竟是個年輕姑娘,就怕碰到這種官宦人家,一不小心便會惹禍上身。

說到底也是他們殷家的錯。

殷家與鄭家世代有些淵源。殷老爺子生病後,鄭知州也時常來探病。

原本也是可憐殷老爺子彌留之際了,來得便更是頻繁。

卻沒想到最近一次見殷老爺子,見他不但沒有半點死氣,反而精神爍爍,朗朗而談。

原是癱瘓的半邊身子,竟也逐漸好轉,還能下床走動了。

鄭知州大為意外,便詢問殷老爺子治病的方法。

殷老爺子自然毫不隱瞞,將林竹唯上天入地般誇讚了一番,將她說得神乎其乎。

鄭知州便心動了,堅決要請林竹唯上門看診。

殷荀恆便是作為說客被派了過來。

林竹唯聽完他的闡述,神情依然平淡,點了點頭,把竹簍放好,便上了他的馬車,隨他而去。

殷荀恆被她的坦蕩所折服,心裡不禁又動起了心思。

到了鄭步高府裡,殷荀恆和林竹唯便被年管家引見到大廳。

鄭步高正在品茶,抬眸看了一眼林竹唯,眉頭便皺了起來。

“荀恆,這便是你祖父極力舉薦的,所謂的神醫?”

鄭步高不滿地上下打量著林竹唯,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鄭伯父,正是這位林大夫。”殷荀恆恭敬地回答。

年管家端了兩杯茶過來,給殷荀恆的桌前放了一杯,另一杯剛想給林竹唯放下,便聽到鄭步高冷哼道:

“行了,退下吧。這茶是宮裡娘娘賞賜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喝得慣的。”

殷荀恆臉色尷尬,端著茶杯,口裡的茶水如尖刀般割得他辣辣生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自然知道鄭步高並不是針對他,而是單純地對林竹唯不滿意。

鄭步高確實如此想,眼前這個瘦瘦弱弱的女娃子,不過芳齡十五六,能有多大的本事?

恐怕連人參和黃芪都分不清,又何來的治病救人的本事?

看來,殷老爺子能被救活,恐怕也是誇大了她的功勞,只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剛好給她撿了個便宜而已。

哼!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殷荀恆又尷尬又緊張地看向林竹唯。

卻見她臉色平靜如初,毫無變化,只是眸底又濃黑了幾分。

她看了一下那杯茶,又淡淡看向鄭步高,漠然道:“鄭知州說得對,茶若是喝得不對,這毒性可是一點不少,指不定哪天就把這身子給掏空了。”

“大膽!”鄭步高狠狠一拍桌子,怒道,“這茶可是娘娘恩賜之物,你膽敢妄指茶裡有毒?!你這是安的何居心!來人!”

“鄭伯父息怒!”殷荀恆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拱手,“鄭伯父,請您聽林大夫解釋!”

殷荀恆求救般看向林竹唯,暗暗為她擦了一把汗。

她這真的是過分大膽了!

鄭步高深深看他一眼,又滿帶怒火瞪著林竹唯。

只見她面不改色,端起年管家食案裡的茶杯,輕抿一口,才輕笑:“好茶。”

鄭步高皺了皺眉。

殷荀恆則有些呆愣,被她的動作搞糊塗了。

這茶到底是毒茶還是好茶?

林竹唯也不急不躁,慢悠悠地輕抿品嚐,直到一杯茶喝盡,才朱唇輕啟:“洞庭碧螺春,果真是難能可貴的貢茶,堪稱一品絕茶。”

鄭步高眼底閃過一抹冷光。

她倒是會喝!這嘴巴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不過未待他臉色緩和,便聽林竹唯淡道:“不過鄭知州,你還真不能喝這種好茶。”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不配?!”鄭步高又怒了。

林竹唯無奈地微微嘆了一口氣,只覺這鄭知州是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總愛過分歪曲解讀她的話?

不能就是不能呀!跟身份有什麼關係?

“鄭大人,你是否經常覺得痞悶嘔惡,腹冷洞洩?”林竹唯直白問。

鄭步高愣了一下:“你如何得知?”

“你眼白渾濁發黃,髮絲油膩。面色萎黃還透著蒼白,明顯的肝虧血弱。”林竹唯語氣冷淡,毫不遮掩,“這茶對你來說,便與毒藥無異。”

鄭步高臉色有些發白,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心裡明白她說的是事實。

他卻不禁有些慍怒,眸底的不悅之色甚至是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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