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活的人多,夯實好地基後,沒幾天的功夫就蓋了起來。

選吉時上樑,封頂。

帶玻璃的窗戶一裝,地面一鋪,牆膩子一刮,牆裙一刷,傢俱一擺齊活兒了。

沒有後世的科技與狠活,蓋好就能拎包入住,左鄰右舍稀罕的來瞧,誰見了都說好,比筒子樓裡領導家兩室一廳的屋都敞亮。

那是,她這六室兩廳的低配小別墅不敞亮,啥屋子敞亮。

她就等正主回來亮瞎他的狗眼。

結果人沒回來,電話回來了。

回程遇上路匪發生了械鬥,他們擱警察局關著,對方擱醫院躺著,處理起來有點麻煩,得晚個七八天才能到家,給她提前報個安全。

這真是天大的好訊息,為了奚落他的小窩棚。

這些天,她忙的是腳不沾地,到處託關係採買,生怕配套設施跟不上,降低逼格。

很多東西又是廠家特供給單位的,不向個人出售,花了她不少功夫找門路。

這下終於能緩口氣悠哉悠哉的佈置了。

黎清安回家當天,看著熟悉的地方很是陌生。

他兩間窩棚怎麼變成一個奇形怪狀的磚瓦房了,雖不是四四方方的,但勝在左右對稱,可以忍。

周圍堆放了不少建築材料,看得出是剛動工不久。

他只是讓季禮改個門出來,這怎麼還改了套房出來?

不能是走錯了吧?

他的甜妹兒呢?

透過玻璃窗,看到窗明几淨的屋內,她盤坐在沙發上正在剪窗花,柔和的陽光打在她身上,靜謐祥和。

他懸著的心瞬間安定,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埃,蹭了蹭腳底的灰塵,對著玻璃整理了下著裝和髮型,拎著提包,推門進去。

“甜妹兒~”

“嗯,回來了,快坐。”她抬頭瞥了一眼,繼續低頭剪手上的花樣。

茶几上擺著一沓紅紙和剪好的花樣。

褐色的啤酒被剝去包裝紙,裡面插了一捧鮮花,讓整個家的格調都變得溫馨。

黎清安新奇地打量著屋中擺設。

同樣的傢俱,他擺著就是糟害東西,她擺著就很有家的感覺,果然有她的地方,他就有家。

“吃飯沒?”

“沒有。”

她擱下剪子和花樣:“那我去給你煮碗麵條。”

“啊……不用了?我不餓,一會兒我騎車去食堂吃。”

林甜芬看了眼掛鐘,離飯點還有三個小時呢。

她拉開門邊的鞋櫃,取了雙拖鞋給他,省得他站在門口當電線樁子。

“菜和麵都是現成的,不麻煩。”

“那我自已煮吧,你歇著。”

他異常緊張,挽袖子就要下廚,林甜芬怎麼瞧怎麼奇怪。

“你這是……質疑我的廚藝?”

“沒,沒有。”他默默鼻子找藉口,“我只是怕你累著。”

“我不累!”

黎清安還能說什麼,視死如歸地點頭,往兜裡揣了把錢,做好了一會兒去醫院吊水的準備。

她做黑暗料理給全家放倒的光輝事蹟,別說他記得,全村誰不知道。

林甜芬麻溜進廚房,挑開煨著的小火苗,燒著灶膛裡的火。

大鍋煮麵,小鍋下油炒麵臊子,很快端了一大海碗西紅柿雞蛋打滷麵放在餐桌上。

撈了剛醃不久的黃瓜小鹹菜,從餐桌旁的小邊櫃裡拿了醋和油辣子。

正要喊他吃飯,就瞧見他往玻璃上貼窗花,兩邊是鴛鴦洗水中間貼了個“囍”字。

她立刻大囧,那是她剪給人家新婚小夫妻佈置婚房的,他怎麼還自個貼上了。

“只是蓋新房,貼什麼喜字啊。”

他紅著臉,好不靦腆:“蓋房也是大喜事啊,我只會剪這個,不像你。”

這話怎麼聽著那麼不像好話呢。

“不像我什麼?”

“不像你心靈手巧,剪什麼像什麼。”

他抖了抖一張胖娃娃抱鯉魚的剪紙,那炫耀勁,比自已剪的都嘚瑟,拿著就往臥室鑽。

“你幹嘛去,這是剪給蔡嬸子的,你可別霍霍了,人家還等著置辦新房呢,你全貼了人家貼什麼,趕緊吃飯。”

他聽著她嬌嬌軟軟的嗔怪,心軟得一塌糊塗,這會兒她就是讓他上天摘星星,他也摘的。

去餐桌端了碗和小鹹菜就直奔下沉式客廳而來。

“在餐桌上吃啊。”

他不說話,習慣用沉默對抗,只一個勁地攪拌著面和滷子。

他個高腿長小板凳坐著吃飯窩的慌,索性席地而坐,吸溜起麵條了。

“怎麼樣?”

“好吃。”

她故意逗他:“真好吃還是假好吃啊?”

黎清安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一通埋頭狂吃,喟嘆出聲,感覺連日裡來的疲憊都得到了慰藉。

看著噘嘴的甜妹,默默豎起大拇指。

林甜芬被他亮晶晶的崇拜小眼神打敗了,嘴角也不自覺的彎起。

“廚房還有,不夠吃我再擀點面。”

黎清安火速去廚房盛了一碗麵,吃的很是滿足,端了碗麵湯擠到她這邊,不過這人照舊坐在地上,靠著沙發,胳膊搭在她腿上,時不時喝一口麵湯。

這一刻的歲月靜好,讓黎清安前所未有的踏實,舒心,就是有點好奇。

“你給全家吃衛生院掛水的廚藝,現在都是村裡嬸子們嘴裡的反面教材,怎麼突然就比外面國營飯店的大廚都厲害了。”

她的廚藝一直都不差,至於全家中毒事件也是有原因的。

“我爹媽有多重男輕女你也是知道的。”

“我擱外面低三下四伺候人賺的錢全給了他們,好不容易工作結束能回家歇幾天,這給我擠兌的,懶覺不能睡,飯不能多吃。”

“怕我閒著,還拉我下地幹活掙工分,中午還得回家做飯。”

“我伺候別人有錢拿,我伺候他們還得捱罵,我不做得難吃一點,他們得把我當長工使喚。”

“家裡那幾個比我小的就算了,那兩個比我大四五歲的哥哥是沒手還是沒腳?地不下,飯不做,慣得他們。”

黎清安的沉默震耳欲聾,所以這些年他苦練廚藝是為了什麼?

“你也不想想單幫人看孩子能賺幾個錢啊?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那樣不得包。你瞅瞅我的手?天天水裡泡著洗尿布洗得多糙。”

他撈過她的手,蔥白的指頭看不出有多糙,

不過指關節到底是粗大了一些,掌紋也厚重,不過比起他滿是繭子裂口還在凍瘡的手不知要好上多少。

他心疼地揉了揉親了手背一下:“以後,你的衣服我洗。”

“啊?髒不髒啊,你吃完飯都沒擦嘴,油死了。”

黎清安身子一僵,什麼鐵漢柔情,溫情瞬間全沒了。

一把甩開她的手,將麵湯一口氣喝下,他找不到洗臉盆,就拉開皮包翻出自已的毛巾,湊到她面前,用力地擦嘴。

為證明自已比她更嫌棄對方,嘴皮子都擦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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