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路,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靜靜相擁。

馬車沿著山道不知行了多少里路,繞了多少個彎,才終於來到一處別院前。

“世子。”院子裡有人走出。

聽這聲音……似乎是喜兒?

顧夏詫異地從蘇御懷裡冒出頭。

還真是喜兒。

“主子。”喜兒喜氣洋洋地衝顧夏行了個禮,抬手想扶她下車,卻被蘇御避了開。

蘇御將馬鞭丟給不知何時出現的定安,就這麼抱著顧夏直接進了院子,還將她的腦袋往自已胸前按了按,道:“你先別看。”

這種地方真得會有比西園更燦爛的燈?顧夏十分好奇,沒忍住探頭偷看了一眼。

入眼一片昏暗,什麼也沒有。

蘇御哪裡會不知她的動作,笑道:“不在你看的這個方向,聽話一點,很快就能看到了。”

小動作被當場戳穿,顧夏抿了抿嘴唇,沒有再做第二次,並默默將頭重新埋了回去。

蘇御見狀,大笑著將顧夏抱進其中一間屋裡,把她放到窗邊的羅漢床上。

“每月十五的子時,慈恩寺都會將燈樓的窗子開啟,讓裡邊供奉的長明燈藉著這個契機沐月光通上界。”蘇御邊說,邊將面前的窗子推開。

燦爛的燈光映入眼簾,顧夏瞳孔微縮,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的景色。

天上有月,月下,一座燈樓平地而起,內中供奉的長明燈,光芒柔和。

暖黃的燈光,映襯得天際一片淡金。

圓月高懸,與樓閣交相輝映,譜寫一出壯麗景色。

顧夏的眼眸,被滿滿得佔據著。

“窗子這樣開啟著,裡邊的長明燈不會滅嗎?”良久,顧夏問道。

“不會。”蘇御解釋,“視窗那有燈布罩著,一時半會兒風是吹不進去的,窗子只開一個時辰便會關上。”

原來如此,顧夏瞭然。

看著她眼裡倒映著的璀璨燈火,蘇御笑著再道:“可惜今夜沒有下雪,漫天飛雪下的燈樓,會更好看一些。”

“您經常來這兒看燈嗎?”顧夏問他。

“我不常來,二哥倒是經常過來。”蘇御坐到顧夏身邊,與她一同看向外邊,“二哥總說慈恩寺所有的殿宇佛像加起來,都不及這一座燈樓有佛性。”

顧夏轉頭看他:“二哥?”

“二哥是康王世子蘇徖,改日我帶你見見他。”頓了頓,蘇御又說,“他身子不好,這次本該也來看望姑母的。”

康王一脈的身子骨都很不好,這事在上京不是秘密,顧夏自然也知道。她點了點頭,說好。

與康王世子見面……

今日之前,顧夏或許還會拒絕,但現在的她,不想拒絕了。

“我聽姑母喚您四郎,您是行四?”

“嗯。”蘇御點頭,“原來還在平城的時候,我們一大家子都是住一起的,便都以長幼排行,後來進了京,也沒有特意去改,大家都叫習慣了。”

顧夏看著他,說:“我在家中行五,您則行四,也是巧了。”

蘇御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笑問:“你會唱歌嗎?”

顧夏聞言一怔,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說道唱歌了?

蘇御笑著解釋道:“我想起我們還在書房唸書時候的一件事了,五郎偷喝了先生的酒,醉了之後一直在唱歌。”

顧夏聽罷,忍俊不禁:“那他後來?”

“先生罰他每天課前都先唱上一曲。”

謝寧沒忍住笑出聲來,這也太……

蘇御靜靜看著她笑:“之前有次回梧桐院,我聽你哼過一首曲子。”

顧夏也想到那回,她當時在做橘子燈,無意識哼了幾句,不想世子剛好回來聽了去。

“我是聽姨娘唱的,據說是她老家的小調,叫什麼名字我也不知道。”

“挺好聽的,你再給我唱唱。”

顧夏唱歌不算太好,但是哼個小調還是不在話下的。

只是……蘇御這樣盯著她瞧,讓她覺著有些難為情了。

“您別看著我,這樣我唱不出來。”

“好,不看你。”蘇御笑著轉過了頭。

顧夏清了清嗓子,而後哼起了歌謠。

就是一曲普通的小調,蘇御卻聽著入了神。

他不知何時又轉過臉來,專注地看著顧夏。

顧夏望著燈樓,燦爛的燈光給她的臉龐鑲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使她整個人看上去都彷彿在發光。

高聳的燈樓裡,數不清的燈火閃爍。

大公主蘇北柔沿著一條石砌的樓道拾階而上。她始終仰著臉,沒有低頭去看腳下,卻總能準確無誤地踩中樓梯,轉過拐角,嫻熟地走進一個狹口,來到其中一處燈臺之上。

這處燈臺的位置很大,裡頭供奉著一尊地藏王菩薩像,菩薩像前擺著一盞燈,一盞用白玉石雕刻的長明燈,燈座上鐫刻著大駙馬穆錚的名姓及生平。

蘇北柔靜靜注視著這一盞燈,直看得兩眼發酸,才戀戀難捨地閉上雙眼。良久,她再睜開眼,提步上前,親手給長明燈座裡添灌燈油。

“昨兒修止帶心悅的姑娘來見我了,時間一晃都過去這麼久了,孩子們都長大了。”

“阿錚,你好久不曾入我夢來了……”

“我知曉我現在做的事情你並不歡喜,你只願我能好好活著,可我不允許,我不允許害死你的那藥仍存於世,更不允許她們再用它來害人。”

“快了,很快了……我答應你,這次過後,我便放下過往歸京。”

蘇北柔深深凝望著閃爍的燭光,忽而淺淺地笑了起來。

“阿錚,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話音落下,有細微的風從燈布外飄進,燭火跳動,仿若回應。

同一時間的秀山書院。

這晚的齊星禮如往常一般,用過了晚飯,便與同窗們一同溫書,到了點就上床歇息。可等周圍人都熟睡之後,他又悄無聲息地起了來,輕手輕腳地推門離開臥房,去往山長所在的居所——翠竹小築。

秀山書院以秀麗著稱,是以書院內部遍植修竹,竹木掩映,能很好的隱藏行人的蹤跡。

山長是喜靜之人,他的住所遠離人群,設在了書院的最北角,從學生們的臥房到山長的休息之所需得經過藏書閣前的大道。

長安曾提醒過齊星禮,說他的身邊是有人監視的。

齊星禮站在通往大道的竹林前想了一會兒,而後側身進了竹林裡,從林裡繞到了後廚房,再從廚房邊側的小道去往翠竹小築的後方。

翠竹小築只有一扇前門,後方全是用竹子圍成的院牆,院牆不高,牆內不遠就是屋舍。

牆雖不高,卻極滑溜,齊星禮一介書生,要想不驚動任何人地爬進去,也非易事。

齊星禮打量了四周,最後將視線定在了距離院牆最近的一株竹子上面,他看了看竹子,又看了看院牆,當即就有了主意。

他將衣襬全部扎進腰帶裡,深吸了口氣,而後縱身一躍,抓住了竹幹,並藉著竹乾地搖動,傾身躍進院牆。

成功潛進小築,齊星禮沒有過多停留,他先是去了臥房。

山長戴松正在熟睡,臥房裡很整潔,桌椅板凳上,纖塵不染,顯是常有婆子進出打掃。

只稍稍猶豫了片刻,齊星禮就出了臥房,直接果斷地去了書房。

作為山長最得意的弟子,他平日沒少來這個地方,對於此地的佈局也是瞭然於心。

書房裡都是些做學問的書籍,沒有什麼惹人注意的信件和不該出現之物。

齊星禮認真翻查,很快就被他摸到書房裡的暗格。

暗格裡放了好些房契和金銀,數量之多,完全不是一個普通書院山長該有的財富。

除此之外,還有一面令牌,一面刻有“林”字的令牌。

定遠侯府出就自西和林氏。

……

齊星禮懷著沉重的心情悄悄離開了翠竹小築。

若說他此前還有所懷疑,此行之後,便再無一絲猶豫。

戴山長果真與定遠侯府有所聯絡。

那他的身份,想也毋庸置疑了。

蘇御沒有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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