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翻開了那個日記本,陳年舊事浮現眼前。

江雯,周普和方敏三個人的關係也逐漸浮出水面。

1970年,北城城中村一戶人家生了一個孩子,是個女娃兒。

認識那戶人家的鄰里街坊都說這女孩兒命苦,父親是個賭鬼,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賠光了。

老人們出於好心又說這女孩兒一出生就胖乎乎的,福氣在後面。

可惜的是,老人說錯了。

女孩兒名叫江雯。

母親何娟不僅要養活她還得替父親江安國還債。

生完孩子沒幾天她就上班去了。

何娟上班地點較遠,為了免去路上的奔波她早上離家,晚上才回來。

每天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擠奶,把奶擠到一個瓷碗裡,這就是江雯一天的飯。

“給孩子餵奶的時候記得熱一下。”何娟拍了拍熟睡的男人,“你先嚐嘗燙不燙,別把孩子燙著了。”

男人一動不動。

她耐著性子又輕拍了幾下,男人這才醒過來,就是脾氣很暴躁,“別打擾老子睡覺!”

何娟也不叫他了,她看了看還在睡夢中的女兒,不放心地離開了。

老人們起來的都很早,何娟在街上遇到了自已的鄰居,“張嬸,我上班去了,你記得幫我去家裡看看。”

張嬸也覺得何娟不容易,這裡的人都這麼覺得。

江安國的名聲臭名昭著,誰家的女兒都不願意嫁給他,何娟是被自已的父親賣給他的。

跟著這樣的男人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又生了一個女兒跟著一起受罪。

張嬸體貼道:“你放心上班去吧,孩子我替你看著呢。”

何娟沒時間跟張嬸多說話,匆匆忙忙走了。

江安國一醒過來就喊人來家裡接著賭,他要把昨天輸的錢都贏回來。

孩子在一個屋裡哭,江安國在另一個屋裡賭。

誰也不妨礙誰。

江雯哭得沒力氣也就不哭了,她 眼窩裡含淚開始嗦手指頭,她這是餓了。

中午張嬸做完飯出門走向隔壁的江家,還沒走進門就聽見裡面魚龍混雜的聲音,張嬸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看見江安國又在賭她說了句:“孩子剛生出來沒幾天你怎麼又開始賭了,孩子你還管不管?”

江安國把手指間的捲菸一嘬到底,然後扔到地上用腳上的拖鞋捻滅,“張嬸,孩子抱你家你幫我看著吧。”

一心不能二用,他沒心思看孩子。

“抱走就抱走,這孩子投胎到你家算是倒黴了。”張嬸去裡屋抱起江雯,“孩子都餓得蔫巴了,你怎麼當爹的?”

她責備的話脫口而出,可又轉念一想,反正他是聽不進去的,她端上那碗母乳就回家了。

張嬸把江雯照顧得很好,她哭她就哄,她尿她就給她換尿布。

有時還抱著她在門口坐著,路過的人打趣:“張嬸,這孩子你養得了,跟看自已孩子一樣。”

張嬸只是可憐這孩子罷了,她閒著也是閒著,照顧這孩子還能打發時間。

直到晚上何娟下班回來,那時已經八點多了,賭局還沒散,男人的嬉笑吵鬧聲一波比一波熱烈。

她沒找到江雯就知道是張嬸把孩子抱自已家去了。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好像自從她開始上班以後,張嬸都會幫她照顧孩子。

眼看就要九點了,何娟馬上就去張嬸家接孩子,張嬸正拿著撥浪鼓逗江雯笑。

“張嬸,我來抱孩子回家了。”

她接過孩子,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她第一次做母親,連抱孩子的姿勢都是錯的。

江雯感覺到了不舒服,開始在她臂彎裡蹬腿伸胳膊。

“我看你也挺辛苦的,要不然這孩子我先替你照顧著,就放我這裡吧。”張嬸好心提議,她的兩個孩子都在上學,一個在外地讀大學,一個在寄宿學校讀高中,家裡就剩她和老伴兩個人。

“這太麻煩您了。”張嬸幫她夠多了,她本來就覺得過意不去,怎麼還能把孩子直接交給她呢。

“我先走了,您休息吧。”何娟知道張嬸熱心腸一定會再勸解她,可她真的不想再給她添麻煩了。

人情要是欠太多是還不完的。

何娟回到屋裡,關上門卻還是可以聽到外面的聲音。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了,她都習慣了。

她一直忍受著他,直到有一天她忍不了了。

那天張嬸上山趕廟去了,江雯沒人照顧,孩子一直哭,江安國就跟沒聽到一樣。

等她下班回家才發現孩子哭的臉都紅了,她把孩子抱起來,身子滾燙,她衝出家門直奔診所。

“大夫,我女兒發燒了。”她跑到大夫身邊,“您快給看看。”

大夫本打算關門睡覺,見又來了一個患者便坐下來檢視病情。

“你這家長怎麼當的?”大夫緊緊皺著眉頭,“孩子燒的厲害現在才送來。”

她潸然淚下,“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她,我求你了。”

江雯整個身體都熱得滾燙,她嚇壞了,生怕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

幾個小時過去,江雯總算是退了燒,只不過大夫告訴她,“送來的太晚了,發燒影響到了聽覺神經,恐怕這孩子要聾一隻耳朵。”

何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早上走的時候還好端端的為什麼回來就成這樣了呢?

她抱著江雯一路都在哭。

到了家江安國還在和那群賭鬼下注,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放下孩子走過去,乾淨利落地把桌子掀了。

“都給我滾!從我家裡滾出去!”她推搡著每一個人,“滾啊!你們這群混蛋!”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推了出來,以前江安國賭到半夜她也不敢吭聲,現在直接把桌子掀了屬實有點出乎意料。

江安國反手給她一巴掌,“耽誤我好事,你找死啊!”

何娟當場也給了他一巴掌,“有本事你打死我呀!把孩子也掐死算了!”

江安國瞪著這個女人,她居然敢還手打他。

何娟紅著眼,聲音發抖,“你就知道賭博,連自已的孩子都不管,你知不知道她差點就燒死了!”

江安國沒想到這孩子這麼嬌嫩,怎麼還發燒了呢?

他去找孩子,看到她平安無事長長吐了口氣出來,孩子沒事真是太好了。

何娟哭著訴苦,“大夫說以後一隻耳朵就聽不見了。”

她還這麼小,剛生下來不到一個月就喪失了聽覺。

“哪個狗屁大夫說的?”他抱起江雯,“簡直是瞎說,我的女兒身體這麼好怎麼會聽不見呢?”

何娟還要開口被江安國一個眼神制止,“你再胡說八道我把你趕出去。”

她哭了會兒突然想到明天還得起早上班,去院子裡簡單洗了把臉睡了。

她現在都養成沾床就睡的習慣了,說到底還是累的。

這件事情過後,江安國安生了不少,雖然沒把賭博的臭毛病改了,但有了些上進心,找了份工作,心癢癢了就偶爾小賭一把。

江雯到了能跑會跳的年紀,大夫說的沒錯她果然一隻耳朵聽不到。

家裡沒有錢給她買助聽器,她只能用單耳聽聲,如果有人在她的右耳說話,她就沒有任何反應。

1976年,周普的父母出了車禍,夫妻兩人雙雙殞命,嫁到北城的姑姑周芸帶他回到北城。

周芸不想委屈他,什麼好東西都會給他留著,周普的表哥和表姐對周芸的做法心有怨言,經常在周芸不在家的時候欺負他。

對父母的思念和遭受表哥表姐的欺負,他變得不愛說話。

周芸將肉夾到周普碗裡,表姐不開心地拿筷子戳自已跟前的白米飯,怒視著他,他害怕地迴避她的目光。

“媽,我也要吃肉。”表姐鬧了起來。

周芸把一塊肉放到她碗裡,“想吃就自已夾。”

可她看了看那盤菜,裡面已經沒有肉了,她也只得到一塊。

表姐氣得甩臉子走人了。

她讓弟弟把周普騙出來,兩人揍了他一頓才算出了口惡氣。

周普倒在門口的沙堆裡,在院子裡獨自玩耍的江雯聽見了門口的動靜,兩家是對門,她走到門後探頭看了眼。

江雯看他在擦淚,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我拉你起來。”

周普看見那雙白涼鞋,他抬頭看到了江雯,當時陽光很耀眼,周普不禁眯了眼,他終是把手遞給了她。

江雯替他拍身上的土。

表姐帶著她在學校認識的小夥伴們笑著說:“你們快看,小聾子和小啞巴玩到一起去了。”

他們一股腦湧了過來,他們歡呼,他們雀躍。

江雯拿起地上的木叉子,趕他們走,她追,他們跑。

“聾子打人啦!”孩子們的聲音響破天際,這是他們捉弄人的一種方式,而江雯就是他們玩弄的物件。

周普呆呆地看著她從這邊追到那邊,從那邊又追到這邊。

一直到江安國回來,他招呼江雯回家才結束追趕。

他沒有問那群孩子為什麼欺負他家孩子,在他眼裡這就是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

後來的每一天周普都在門口看著對面那張微微開著的大門。

“要不要一起玩?”江雯問他。

江雯帶著他過家家,捏泥巴,他是爸爸,她是媽媽。

很快周普發現他在江雯右邊說話,她就沒有反應,這就是他們叫她小聾子的原因嗎?

之後周普就下意識站在她左邊,這樣她可以聽到他說的每一句話。

兩個人到了上學的年紀,毫無意外地他們在一個學校,還在一個班裡。

排座位的時候兩個人是同桌,周普在左邊,江雯在右邊。

老師教他們念黑板上用白色粉筆寫著的兩個字,“跟我讀,朋友。”

江雯在心裡一遍一遍念著那兩個字,又在心裡一遍又一遍描繪字形。

有一天江雯歪頭問他:“我們是朋友嗎?”

周普說:“是。”

他看到江雯笑了。

孩子們口中的“小啞巴”和“小聾子”越走越近,很是合理。

晚上,何娟給江雯帶了個本子回來,江雯捧著那個牛皮紙本子寫下了第一句話:我有朋友了,周普是我最好的朋友。

寫得歪歪扭扭,顛三倒四,可她還是高興地看著那句話。

江安國本性難移又開始賭博,手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差,他欠了很多錢,被人追到家裡來要債,還折了一條腿。

何娟走了,她沒有帶走江雯。

江安國看見江雯就能想起那個拋棄家庭的女人,他把對何娟的恨都轉移到了江雯身上。

他經常隨便抄起一個物件就朝江雯扔過去,好在他腿折了行動不便,江雯有一絲喘氣的機會。

何娟並沒有完全丟棄她不管,每個月都會來給她送錢,偷偷把錢放到門口就走了。

有一次江雯看到了媽媽,她追了出去,何娟拔腿就跑,她怕江雯追上她她就狠不下心離開了。

江雯哭著追,她沒有哭出聲,直到何娟消失在拐彎處,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家。

江安國酗酒厲害,沒人管江雯,張嬸還像以前一樣讓江雯去她家吃飯,江雯作為回報會幫張嬸洗碗。

周芸跟江安國一家雖是對門,卻沒有交集,周芸不想和江安國那樣的人扯上關係。

可她也見不得江雯那麼點的孩子跟著江安國受苦,何況周普跟這孩子關係不錯。

這一天她守在門口等周普放學回家,果不其然江雯在前面走,周普在她屁股後面跟著。

“江雯,晚上來我們家吃飯呀。”她發出邀請,江雯只是看了一眼周普,揹著書包回了自已家。

開飯的時候周芸讓周普去把江雯叫過來吃飯,江雯躲起來沒有出去,任憑周普一直喊她。

“這孩子應該跑別家去了吧。”周芸擺碗筷,“小普過來坐,我們吃飯吧。”

江雯沒有去的原因很簡單,她不想讓周普瞧不起她,可憐她。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何娟再也沒有來送過錢。

讀完小學六年級之後,江安國不想讓她再上學了。

“我們家這個情況你也清楚。”江安國嗑瓜子,“沒錢再供你讀書了,你年紀也不小了找個工作補貼家用吧。”

江雯瞪著他,上大學是她唯一的出路,她要靠著自已的努力一步一個腳印走出這裡。

何娟這些年給她的錢她都原封不動地留著,攢起來也是一筆不少的費用,就這樣這些錢又維持著她初中三年的書費和生活費。

她和周普又一同考上了北城一中,兩個人學習成績都很好,中考結束的那個暑假兩個人在燒烤攤上幫忙打工,周普把打工費都給了江雯。

“這錢你留著。”在打工的最後一天老闆將兩個人的工資結了,周普一拿到錢就交給了江雯,“你比我更需要。”

江雯又把錢塞回他的手裡,“我不能要。”

周普和她一起打工就是想幫她減輕負擔,他問:“你把我當外人嗎?”

從小到大,每次他想要幫助江雯,她都回絕,所有的事情都被她算得很清楚。

江雯卻反問:“你是在可憐我嗎?”

這怎麼能是可憐呢?

可憐這個詞對她來說太沉重了,只有弱者才會被可憐。

周普猶豫著開口,卻發不出什麼聲音,江雯望著他說:“周普,永遠不要可憐我。”

這些錢沒能交到江雯手上,後來他想方設法用另一種方式給了江雯。

打飯他會多打一份,交書費的時候他也會把江雯的那一份一起交了。

他說:“江雯,我幫你並不是在可憐你。”

高中三年的時間很難熬,她不僅要努力學習,還要在週末和假期抽出時間打工。

高二分科的時候她和周普都選擇了理科,周普的優勢顯現出來,理科是他的強項,她物理偏科,周普就在放學之後幫她補課。

“你又忘了,這道題剛做過類似的。”周普用筆指著月考試卷的最後一道大題。

江雯拿出今天考試的物理卷子,周普負責幫她核對答案,除了因為不細心而出錯的選擇題,剩下的就是讓江雯頭疼的大題。

前幾道大題還好,失分最多的就是最後一道大題。

而最後一道大題他昨天晚上剛給她講過一遍,只不過是稍作改變她就又不會了。

“聽懂了嗎?”周普一本正經地又給她整理思路。

江雯點頭回應,“懂了。”

周普將筆塞回她的手裡,“你按剛才的做題思路再給我講一遍。”

江雯給了他正確的答案,他從兜裡拿出一支棒棒糖,“給你的獎勵。”

江雯把包裝袋撕開,“周普,我們一起考出這個地方,去更大的世界吧。”她把棒棒糖含進嘴裡。

周普向來不會拒絕她,“好,我答應你。”

靈異小說相關閱讀More+

謝謝你,請安息

正月綠芽

她夢,門後

莫追裡

快要死了突然被拉進副本

半截入土的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