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玉碎

朝廷跟幻靈閣撕破了臉，那些潛逃在凡間的妖獸四處傷人，幻靈閣也不管了。

傾陌撐著頭，懶散的過目夙淵遞上來的信箋，寬大的衣袍從他的肩頭微微滑落，看的夙淵心癢癢，想過去替這人整理一番。

然而不等他有所動作，一隻白嫩纖細的手便自已拉著衣領往上扯了扯。

一邊動作著，傾陌的目光依然沒從手中的信箋上離開，這是一封幻靈閣呈給夙淵的情報，大抵匯總了近期妖獸傷人一事。

這其中引得傾陌注意的，是城外樹林裡發現了幾具被開膛破肚的屍體，與那日他手下慘死的狀況一模一樣。

住在城郊的百姓反映，這幾日晚上他們總能聽到幾聲十分瘮人的貓叫，還有人透過窗戶看到了一道龐大的黑影，和一雙發光的眼睛。

“……貓妖？”

傾陌鎖緊了眉頭，幻靈閣的情報不會出差錯，但照這上面的情況來看，這妖獸怕也不是懷永舟所豢養。

懷永舟再怎麼也是太子，而且目標是他，若是拿尋常百姓開玩笑，別說等著傾陌找他報仇，光是皇帝就不會輕饒了他。

傾陌出神的功夫，夙淵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摸到了桌邊坐下，他偷偷打量著傾陌的臉色，故作平靜道：“這貓妖從前在幻靈閣手下逃脫，便一直沒能抓到，而這幾日我撤走了所有在人界的佈防，它應當是尋著了機會，才敢出來肆無忌憚的傷人。”

傾陌又摸出了那半枚手下用性命帶回來的竹簡，冷冷的抬起眸子瞪著夙淵，“這麼說，我手下這名慘死的暗衛，也應該找你算賬才是？”

朝廷包庇拍賣妖獸，帶頭毀約，夙淵身為妖君，自然是要為妖類討回一個公道，而且幻靈閣撤防人界，也是上奏過天道的。

天道雖然重視人界，卻也絕不會因為偏愛有失六界公正。

傾陌的那名手下，單單是因為運氣不好，才被那潛逃在外的貓妖取了性命。

若因此來找夙淵的不是，多少有點無理取鬧的意味了。

但即便是無理取鬧，夙淵也得受著，更何況他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自古以來都是這個道理。”夙淵一邊輕聲為自已辯駁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繡工精美的錦盒。

“讓你損失了一名手下，是我的不是，這東西權當是給你賠禮了。”

傾陌放下手中的信箋，卻沒有接夙淵遞過來的那個錦盒，而是靜靜的打量著。

“這是什麼？”

夙淵聞言替他開啟盒子，一隻晶瑩剔透白玉鐲便呈現在了傾陌眼前。

這正是那日夙淵去胭脂鋪子裡買下的鎮店之寶。

那幾盒胭脂水粉，之前夙淵趁著傾陌不在的時候，一塊放到了他的妝奩裡，然而第二日傾陌發現以後，頓時火冒三丈，將房中所有的胭脂粉黛摔爛了一地，裡面有夙淵買的那些，也有曾經剩下的劣質品。

夙淵只是想著，不管什麼都要給傾陌用最好的，然而卻沒料到，傾陌根本不喜歡這些。

傾陌覺得，夙淵送胭脂水粉的意圖，還是將他當成一個小倌兒來看待，像外面那些來來往往的嫖客一樣，將他這張蒼白的臉上施滿粉黛，在床上賣笑供人玩樂。

那日夙淵手足無措的站在傾陌房裡，看著他將所有的胭脂水粉摔了一地，嗆人的香氣瀰漫在狹小的空間內。

這也是夙淵第一在傾陌臉上見到如此複雜的神情，有厭惡、噁心，還有惱怒。

脂粉狠狠的摔在腳下，濺起的粉塵沾在玄色的衣襬上，夙淵真如同一個闖了大禍的孩子，靜靜等候著傾陌發完了脾氣，再一點點的替他將房間打掃乾淨。

自那以後，夙淵也沒敢讓胭脂水粉一類的東西在傾陌房間裡出現過。

做小倌兒的經歷將傾陌的尊嚴一點點碾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重新將尊嚴拼湊起來的信心，夙淵卻不知死活的去揭那道尚未癒合完整的傷疤。

素日裡睥睨生靈的妖君，此刻心情忐忑的攤開掌心，將一隻白玉鐲送到愛人眼前。

而他也早就做好了愛人不喜歡的準備。

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傾陌將這隻鐲子扔到他臉上，再指著門口讓他滾出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微涼的指尖擦過那溫熱的掌心，傾陌拿起那隻鐲子，舉在半空中端詳著。

看這鐲子的成色，應當是前幾年塞外上供的那一批玉料，本是專門給皇宮裡的貴人使用，卻不知怎的流到了民間一點，被能工巧匠打造成了幾件玉飾，以極高的價格出售。

傾陌還記得，他剛來的時候，阿肆纏著一位有錢的恩客想討點殘餘的玉料，可那人說什麼也不鬆口，後來阿肆氣急了，便尋著個由頭打了他一頓出氣。

“這鐲子圈口小，想來是賣給女子所戴，你為何會買來給我？”

傾陌把玩著手中的鐲子，這幾年他被折磨的日漸消瘦，女子圈口大小的手鐲他也能輕鬆戴進去，只是這些東西，除去賣身的小倌兒，拿來送給男子本就不合適。

夙淵真是日日踩在他的底線上試探。

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這可就不好說了。

“還是說，你見我以前戴著個破口的鐲子，覺得我是虛榮之人？”

聽著傾陌質問的語氣，夙淵一顆心頓時如墜冰窟，埋著腦袋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你……不喜歡就摔了吧……”

他並非故意氣傾陌的，只是因為自已的過錯，將這人內心變得敏感又複雜，而且情緒多變，夙淵想對傾陌好一些，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每當這個時候，夙淵都不禁和傾陌口中的那位“主子”比一比，倘若是懷永慕，他絕不會像自已一樣處處惹得傾陌生氣。

清脆的斷裂聲迴響在耳邊，夙淵攥緊了放在腿上的拳頭，傾陌果真依言將那昂貴的白玉鐲摔了個粉碎。

只是這次，他沒有像上次一樣大發雷霆。

將碎掉的鐲子隨意的踢到一旁，傾陌將那空蕩蕩的錦盒合上，雙唇輕啟道：“心意我收下了，一會滾的時候別忘了把你的垃圾帶上。”

一隻價值連城的鐲子，在傾陌口中卻稱作垃圾，夙淵茫然的看著他踩著破碎的玉鐲，將那空盒子收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知道傾陌想要的是什麼了。

“還有，”傾陌拿起信箋在目光呆滯的夙淵眼前晃了晃，“我的手下不能白死，那隻貓妖你得想辦法解決。”

傾陌一直忙著調查胡天白等人，若是貓妖真是懷永舟豢養的，最後等著一併報仇了也不遲，可這事若和懷永舟沒關係，那該報的仇還是要報的。

“……沒問題。”

夙淵的思緒完全順著傾陌喜怒無常的性子走了，他都來不及思考，那張嘴便快於大腦一步，直接應下。

春末的微風夾帶著一絲冷意，傾陌起身去關緊窗戶，在他剛碰到窗欞時，忽然，一聲驚叫劃破了長空。

“啊——！！”

“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