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盈盈咬著嘴唇,細細思考,突然想起奶奶說,好不好她說了算。

她說了算的話,那就不需要盲目地參考別人的愛情,不需要他們為了對方放棄一切,不需要誰去改變誰,不需要迎合別人的目光,做他們自已,就是最好。

“我要你成為你自已,這就是對我好,”何盈盈暫時只得出這樣一個答案。

怕他不明白,何盈盈解釋道:“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像你支援我一樣,我也永遠支援你。”

此刻的少女不再是初見時慌慌張張四處尋找愛的模樣,她堅定,勇敢,充滿希望,整個人發著光。

梁杞周目光被這個小太陽吸引:“好,我答應你。”

…………

一個真正無憂無慮的假期很快過去,桐河大學9月4號新生報到,其他年級8月31號報到。何盈盈瞅著也沒什麼事,決定和梁杞周提前一起去桐河。

胡淑榕要帶著弟弟何遠端一起去送她,何盈盈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帶著何遠端去送她?是帶著何遠端去旅遊然後放她自已回學校吧。何盈盈翻了個白眼。

去學校前一天,母女倆難得一起睡,何盈盈心裡對即將脫離原生家庭的自由生活有著隱隱的期待。

她怨恨小時候胡淑榕對她的忽視和厭惡,又羨慕和期待母親的愛。最難過的時候她想,她無法不愛媽媽,但是可以不愛自已。她用刀片劃破面板,身體上的疼痛蓋過心痛。

現在她已經麻木了,已經可以選擇性忽視那些偏心的行為,她感覺到母親的改變,但她始終不能釋懷那些年的苦痛,所以她想報復胡淑榕,用一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告訴她曾經怎麼樣親手傷害了女兒。

第一次行動就在離開家的早上。何盈盈醒來,窗外已經大亮,胡淑榕進房間問她吃什麼。

何盈盈隨口答:“水餃吧。”

胡淑榕點點頭要出去,何盈盈喊住她。

“媽媽,你知道為什麼我總是說你偏心嗎?”何盈盈積攢了好大的勇氣。

“為什麼?”胡淑榕也總是有這個疑問,她對女兒明明挺好的啊。

“我小時候……大概十歲吧……有一天我給你寫了個小紙條,上面寫著‘媽媽我愛你’,我摺好遞給你,你看都沒看讓我滾,”聲音裡帶著顫抖,深藏多年的秘密要展露在人前的顫抖“後來又有一天,何遠端也給你寫了這樣一個紙條,你抱著他可高興了,逢人就誇他,我只覺得我再也不要對你說這些話了。”

沒想到真相是這樣,胡淑榕臉上先是怔愣,而後是惱羞成怒地數落她:“這麼多年對你好你全忘了是吧?就記得這樣一件事?我都不記得了,是你編的吧?”

何盈盈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點點頭:“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不再理會這個裝聾作啞的女人,何盈盈上樓回自已房間收拾東西。

拉著行李箱出門時,胡淑榕喊住她:“要不然我送你去車站吧?”

這句話包含著愧疚,尷尬,想要補償她嗎?何盈盈想,似乎終於達成了想要的目的。

但這樣的母愛來太遲了,她已經不是縮在角落裡豔羨別人媽媽的年紀了。

“不用了,我自已走。”

何盈盈沒有回頭,梁杞周已經叫了車,在小區門口等她。

車子已經發動,她真地離開家了,這種感覺極不真實。自小被打壓著長大,無數個哭溼枕頭的夜晚她都想離開這裡,想找個人救救她,不管是誰都行。後來她就不需要別人來做她的救世主了,讀了太多書,她已經明白,真正能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已,你愛自已的模樣,就是別人愛你的模樣。

可是到了今天,真正離開的這天,她心裡有些悲愴的快意,卻也摻雜著不捨。

視線從後車窗收回來,何盈盈撥出一口氣,她有更光明的前程,毋需傷懷。

到桐河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兩個人先回了他們之前的出租屋。何盈盈扔下行李就癱在沙發上了,兩眼怔怔地盯著天花板。

梁杞周知道她不開心,當年他來桐河也是這樣的。很開心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人認識他,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新生活裡他不用再時不時想起他難以啟齒的家庭,不用再迎上親戚鄰居悲憫的眼神,但是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他自已。

他想了想,把何盈盈架著坐起來。他半蹲著,兩手捧起她的臉:“要不要去逛超市?家裡沒有食物了。”

家?何盈盈被這個字弄得一激靈,她的眼神從梁杞周臉上移開,環顧四周。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這個小小的,稍顯破舊,但是有他們兩個的房子,也是他們的家了。

她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氣勢恢宏的大喊一聲:“走!”

梁杞周看著少女腳下生風,背影堅定地朝著門走去,卻差點被門檻絆倒,沒忍住笑出聲。

何盈盈略顯狼狽,狠狠剜了一眼,落荒而逃。

兩人去了附近的商場,先買點家裡缺的東西。

何盈盈沒打算剛開學就搬出來住,她對大學住宿生活還是很期待的,所以只打算買梁杞周需要的東西。

梁杞周和她意見不同,不管小姑娘在哪住,房子裡都不能少了她的東西,不然沒有家的意義。

本來兩個人經濟都沒有完全獨立,何盈盈不想他這麼破費,但看著他說“家”的時候可憐兮兮的神情,不由腦補他一個人住在房子裡孤獨冷清的畫面,心一軟,點點頭答應了他。

他的眼神瞬間有了光彩,眉眼間盡是得逞的笑意。

他們先去生鮮區買了些肉和菜,又去生活區添置了點日用品。

每樣東西都買了兩份,何盈盈帶去學校一份,另一份放在出租屋,這樣她去哪住都很方便。

她把浴巾放進購物車,發現梁杞周不見了,又去找他,只見他站在水杯貨架旁,認認真真地思索著什麼。

*

“人類的感情真複雜

明明是盼了好多年的自由

到手的時候

卻又眷戀關住我們許多年的金絲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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