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盛夏,京城裡都會辦場賞花宴,客人大多是皇親貴族,身份尊貴之流。
魏五趴在床上,白玉般的胳膊從寬大的衣袖中滑落,指尖浸在化了一半的冰水中,指腹隱隱透著青紫之色。
長風見狀將冰盆挪開了些,拿來手帕將魏五手上的水珠擦拭乾淨,又用內力為她暖手,等青紫色褪去才停下來。
“熱。”魏五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滿長風的小動作。
奈何長風跟了她最久,最清楚她的脾性,不似旁人那樣怕她,輕聲道,“大人身子要緊。”
魏五看著半蹲在地上的長風,半抬起手,長風知趣地靠近,然後她捏了捏長風的耳朵,“你也敢管我?”
長風板著臉,“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就把你打發了,換個更聽話的來。”魏五說得漫不經心,動作也不輕不重的,不知道這句話是真是假,長風身子瞬間僵住,看著魏五不敢說話。
魏五輕笑了聲,“逗你的。”她收回手,從側躺變成正躺著。
長風暗自鬆了口氣,“大人,昨天收到帖子,說是又要開始辦賞花宴了。”
賞花宴麼?明面上說是賞花,其實不過是各家為了家中少年少女找個合適的物件。
以往她也不是沒有收到過請帖,但沒有去過一次。
一是那些人並不是真心實意地想要邀請她,不過是怕誰都邀請了,偏偏落下她,會被她拿著說事找麻煩罷了。
二是雖然那個場合充滿了利益糾葛,到底還是以年輕的少年少女為主角的,她這樣的角色去那裡做什麼?只會敗了別人的興致,在這方面她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長風看著魏五心情突然變得低落,想安慰她幾句,可是他又是不善言辭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靜靜地守在魏五身邊。
最後魏五還是出現在了賞花宴上,因為收到探子回報,有人準備了一場刺殺,針對物件是靖遠侯獨子謝羲和。
原本她是不打算插手這件事的,最多將這個訊息傳遞到靖遠侯那兒。
靖遠侯一向與魏五不和,幾乎每日都上奏參她一本,覺得有她這樣的奸臣惡吏存在,只會敗壞了朝中風氣。
魏五也不大喜歡他,儘管他是朝中為數不少的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心懷天下的能臣幹吏,但太迂腐了。
轉眼一想,既然靖遠侯不待見她,她偏要救下他的獨子謝羲和,看欠了她這樣一個天大的人情,日後他還怎麼好意思繼續參她一本。
說來好笑,魏五大概是朝廷中勢力的第三方,她既不站在奸臣汙吏那邊,也不站在能臣幹吏那邊,是以,這兩方勢力雖看她不順眼,但又拿她沒什麼辦法,畢竟要對付的不止是她一人,還要與她背後的魏廉為敵,魏廉手上的權勢與暗中訓練的死士,是他們最為忌憚的,畢竟他們誰也不知魏廉手上到還隱藏著多大的籌碼。
以前覺得魏廉城府之深, 為人可怕,等冒出一個魏五,他們才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可怕的是一隻見誰都咬一口的瘋狗。
魏五剛出現的時候,引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賞花宴的這些客人大多都是固定的,他們私底下也有往來,所以一旦出現有生面孔,才會格外明顯。
魏五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沒有像平常男子一樣束冠,只是插了根木製的髮簪固定,身材看上去有些單薄,但挺直的背讓他似山中青松,自有一股堅韌之色。
不認識魏五的女客乍一見她,忍不住跟身邊的友人小聲交談起來,畢竟這賞花宴上俊俏的男子多了去了,但既長得俊俏又氣度不凡的,十分罕見,怕是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所以魏五這樣一出場,非常亮眼,並且她身後跟著的侍從,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幾乎要融入她的影子之中,但身材出挑,面容俊朗,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一白一黑,一主一僕,這樣明顯的特徵,立即有人猜測來客是不是魏五。
“怎麼可能?每年都給那人遞了帖子,也沒見來過。”
“就是,好端端的,總不會突然今年就來了吧。”
“我看啊,外面傳得這魏五三頭六臂,活似惡鬼,只不過是他們膽小無用罷了。”
“可不是麼,要是那魏五真有那樣厲害,又怎麼會縮著不敢來參加這賞花宴。”
幾個女眷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得好不熱鬧,篤定了魏五不會出現在這裡,越聊越是放肆。
魏五聽得津津有味,但長風已經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詢問,“大人,屬下去警告她們?”
魏五微微搖頭,這樣未免也太沒意思了。
於是,魏五嘴角噙著笑站在一邊,聽那些人不停地吐槽自已,只是長風感到不忿,大人明明是那樣好的人,怎麼可以被她們這樣詆譭,越聽臉越黑,心裡不停反駁,才不是這樣的,都是謠言。
見魏五一直站在旁邊聽她們說話,她們終於忍不住,互相推搡,想要上前弄清魏五的身份。
看著一臉嬌羞的女郎,魏五輕聲道,“在下姓魏。”
不說還好,一說出來眾人大驚失色,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哆嗦,她們寧願相信不過是巧合。
她們沒能繼續問魏五的名,但也不需要了。
只見籌辦賞花宴的主人相國夫人提著裙襬匆匆趕來,“不知魏大人大駕光臨,恕我有失遠迎了。”
連相國夫人都尊他三分,眾人懸著的心終於可以落地了,說過魏五壞話的那幾個人臉色煞白,低著頭,不敢看多魏五一眼。
其實她們大可放心,魏五的肚量沒有那麼淺,會為了幾句話就秋後算賬,只希望她們家中都乾乾淨淨的,沒有那些腌臢事。
“哪裡,相國夫人特意邀請,就算魏某再忙,也會過來參加。”魏五笑得爽朗,勸相國夫人不必過意不去。
相國夫人心中吐槽,邀請了那麼多次,也沒見來過,怎麼今年就突然來了。平日在朝上和她夫君總是不對付,弄得她夫君下朝回家總是氣沖沖的,好久都平復不過來。
這樣想著,相國夫人眼中多了幾分埋怨,她自然聽聞過魏五的事蹟,但她不認為魏五敢對相國府動手,如果是魏廉,她還會怕些,魏五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她怕什麼?不過是給魏廉幾分薄面罷了。
“魏大人,裡面請。”思量了一番,相國夫人多了幾分底氣,對著魏五的態度也差了些,畢竟她還是賞花宴的客人,還是要顧及自身的威信。
魏五點點頭,不打算計較什麼,只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只是魏五坐下後,周圍瞬間空曠不少,竟沒人敢坐到她身邊去。
頓時好好的賞花宴變成了那些賓客僵硬地賞著花,而魏五靜靜品茶觀賞他們僵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