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父皇駕崩,只不過短短半年時間了。

“咳咳-”

善長公公領著昭陽公主走進了皇帝的寢殿。看他手中正端著即將要呈上的湯藥,昭陽從善如流的接了過來。

“昭陽回來了。”

父皇比她離開上京時,身子骨更差了些。看著他強撐起身子,倚在龍榻上。

“參見父皇,願父皇安康常在。”

他抬了抬手,善長公公朝侍候的人使了眼色,行了禮慢慢退下了。

“起來說話吧,讓朕好好看看你。”

昭陽握住父皇伸出的手,坐在了榻前。

“可見過你母后了?”雖然孱弱,但是他的眼中依舊有著皇者的威嚴。

昭陽露出了遺憾的神情,淡淡道:“秋瑾姑姑一早便候在了宮門前,父皇宣召,便先來了這兒。”

他沉吟了一會,打量眼前的女兒,確是有些不同了。

“你在北地,做的很好。”

昭陽眼中閃過一絲瞭然,果然,他的心中裝著的只有周朝。

“皇甫川若曾向朕求娶過你,皇后覺得可堪為你的良配。皇家規矩雖多,可總歸是你的姻緣大事,也是要你點頭的。”

昭陽聽到略嬌嗔著說:“父皇與母后可是覺得兒臣嫁不出了,久未歸家,竟一點都不想兒臣。”

這般小女兒的情態,有些逗樂了他,彷彿還是她幼時纏著自已與她玩耍時。

“你這丫頭,朕與皇后是否想你,你還不知嗎。”

昭陽立馬做出求饒的姿態,聯姻之事,也被這一鬧化解了。

“太子侍疾,雖然未曾提及你,但是朕心中明白,他是念著你的。”

“昭陽,有些事,不必追究太多了。”

昭陽沉默了一會,等到善長公公進來稟告新科狀元要面聖時,方才回過神來。

“父皇還有朝政處理,兒臣便告退了。”

他嘆了口氣,允了。

她一路心不在焉,走到殿門外,看到一人長身玉立,身著紅色的狀元服,恭敬的立著,她不禁打量了幾眼,這般風骨,倒像是千磨萬擊中造就的,可這人看著也不過是與她一般的年紀。

“殿下,這是今年的狀元郎,奴才聽說文章寫的很好呢,太傅都曾誇過。”引路的小太監討好著說,宮中之人是最會察言觀色的。

“那人叫什麼名字?”

小太監想了一會,恭敬的說:“那位大人好像來自江南,名喚溫寧遠。”

原來是他,如此,阿鳶下江南這一遭,也不算枉費。

前世時,他為沈宴鞍前馬後,一路走到上京,後來她久居府中,曾聽聞當朝宰相以勾結外邦之罪抄了定遠侯府,而流放途中,一干男丁盡數慘死。

這個人,就是溫寧遠。誰能知道,世人稱讚的賢相竟有如此陰暗的一面。

若能為她所用,自是最好。雖然與重生歸來時的心情大有不同,但是沈宴的人,她還是有些芥蒂。

“奴婢參見公主殿下。”

“帶路吧。”

寶座上端坐的,正是如今的周朝皇后。身著華服的婦人眼角雖生出了細紋,歲月還是偏愛她的,昭陽公主被稱讚為難得一見的美人,大約肖其母的緣故。

“兒臣拜見母后,願母后極樂安康。”

她並沒有立刻命她起身,而是打量了一番,吩咐秋瑾姑姑賜座。

“你父皇身子不大康健,這些日子宗室的人輪流侍寢,你既回來了,便應該盡一份心力。”

她的聲音威嚴而又冷酷,像是訓誡不聽話的孩子般。

“兒臣明白。”

秋瑾姑姑將新泡的雨前龍井端了上來,看氣氛頗有些壓抑,秉著得意的笑容。

“皇后娘娘一早得知公主回宮,特地命奴婢泡了您最愛喝的茶。”

皇后聞言,神色放鬆了下來,聲音溫和了許多。

“本宮被禁在宮中,你舅父又遭逢禍事,如今你和澤兒是我們唯一的指望了。”

“母后選中了皇甫川若?”

冰冷刺骨的嗓音如寒風般襲來,讓一直習慣被尊崇的皇后心中湧起不滿的浪潮。她那銳利如鷹的眼神,如箭一般射向昭陽,其中的不悅之情彷彿要將昭陽刺穿。

“世家中皇甫一族根基最深,這是連本宮的母族上官氏都比不上的。”

“而今,你父皇又將隱退的皇甫寅重任為輔相,借其權勢,日後自有起復的時機。”

昭陽看著她臉上盡是對權勢的貪戀,再也容不下其他。

她把玩著手中的杯盞,極為隨意。

“那是您需要的理由,不是兒臣,也不是阿澤。”

她忽然冷笑了起來,聽著極為悲涼。

“母后,您現在所謀算的,到底是您和上官氏一族的榮耀,還是兒臣和阿澤的未來呢?”

杯盞砸在青石地磚上,聲音刺耳,上位者的憤怒可見一斑。

“你以為沒有了上官氏的支援,你們能夠安穩走到那個位置嗎?”

“權力,又豈是你能清清白白獲得的。本宮往日教你的,都忘了嗎?”

呵,順從,謀算,血腥,這世間的陰私之事,拜她所賜,早已一一見識過。

“為人母者,莫不為子女計。兒臣幼時蠢笨,想著母女之情必是得一報還一報,您所謀劃的,莫敢不從。可是,母后,兒臣只問這一遍:“您將我與阿澤帶到這世上來,是否是為了您的私心?”

昭陽臉上似火一般的疼,皇后所打出的這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勁。

“放肆!這般以下犯上,真當本宮任你拿捏嗎?”

“在那個老太婆膝下養過一段時間,果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昭陽苦笑著,後退了幾步,心中唯一僅存的一點溫情與希望破碎了。

“母后,兒臣知道,您是想殺了我的。”

“既然兒臣活著回來了,您所期望的,兒臣竭盡全力,也會將它在您眼前盡數毀去。”

她一步步走近皇后,堅定如斯,眼中的狠絕讓人望而生畏。

“至於這長秋宮,便是您的終老之地。在兒臣有生之年,您,再也不能,踏出這裡一步。”

皇后被逼至角落,雖然被如此威脅,卻還是冷冷的說:“你怕是沒有這個本事。”

昭陽蔑視的盯著她,像是在看一個籠中的困獸,嘴角勾起一絲邪魅的笑。

“在您手下受訓多年,又怎會辱沒了您的手段。”

“兒臣記得,二皇子沈軒,不足八月便夭折了。這其中,是否有些文章呢?”

皇后聽著,臉色蒼白,手掌作勢便又要襲來,被昭陽穩穩接住。

“天乾物燥,您還是莫動氣的好。”

“午夜夢迴,軒弟弟是否向您一直哭訴呢?”

秋瑾姑姑聽見殿內的聲響越來越急切,便趕緊推門而入檢視情況,卻見一向儀容得體的皇后癱坐在殿宇西南角,而昭陽公主則是作勢要離開。

“哦,對了,舅父流放途中感染傷寒,而今,久病無醫,怕是時日無多了。”

皇后被氣的臉色發黑,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至於阿澤,我會帶在身邊悉心教養。”

“母后,放心。”

身後傳來秋瑾姑姑急切的聲音,喚著已經暈過去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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