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門外傳來接二連三的幾聲巨響，彷彿是晴天霹靂，震耳欲聾。
李蕊慌張地上前將兩個孩子護在懷裡，她的身體也在不停地顫抖著，卻還在強裝鎮定地安慰她們，“別怕，別怕。”
將兩個孩子在醫務室安頓好，李蕊推門走出去。
走廊裡來來往往穿梭著人群，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焦急的神采，甚至還有幾個害怕得渾身發抖。
她隨手拉住一個眼熟的人，“發生什麼了？”
“李……李老師……”那人驚慌地抬頭，發現是李蕊後明顯鬆了一口氣，卻還是顫抖著聲音說道：“廚房發生爆炸著火了，雖然防火系統自動開啟，但……”
停頓了一下，那人沒有指名道姓，囫圇著說道：“前廳現在亂作一團……”
廚房離前廳很遠，別說防火系統已經開啟了，就算沒有開啟，第一時間也根本不會波及到前廳。
現在前廳能亂做一團的原因無非是惹怒了大人物。
作為孤兒院的創始人之一，李蕊很清楚地知道問題在誰身上。
這些在走廊裡瘋狂跑動的人，沒有一個人是想去找救援，他們只是想離案發現場遠一點，唯恐波及自身。
什麼樣的環境滋生出什麼樣的人。
一群自私到極致的傢伙。
“爆炸時廚房裡有人嗎？”這才是李蕊關心的事情。
“應……應該沒有吧。當時廚師們都在前廳的後面裝飾慶祝蛋糕，沒聽說有其他人在廚房……”
話還沒說完，那邊又傳來一聲帶著喘息的急呼。
“李老師！李老師！快！”醫務室的一位年輕男老師拼命地衝他們喊道。
剛才還在說話的男人見狀，立馬甩開李蕊抓著他胳膊的手，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李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讓男人就溜走了。
她剛才想起來了，這男人是孤兒院的打手，打孩子一次比一次狠，可面對那個人的時候慫得跟條狗一樣，匍匐在那個人腳下，等著他的主人可憐。
不過她現在也懶得和他計較。
怔愣間，剛才喊她的那個年輕男老師走過來，他一臉驚恐地對李蕊求饒道：“李……李老師，五個孩子被爆炸波及了，李老師你可一定要救過來。如果……如果救不過來的話……”
經過這麼兩個人的反應，她就知道，是那個人生氣了。
也是，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居然發生了這種事情。
那個人不生氣的話才是稀奇。
“帶我去吧。”
男老師聽到這句話後如臨大赦，瞬間欣喜地抓住李蕊的雙臂，緊緊地，像是抓住了自已的救命稻草。
“謝謝您，李老師，我就知道您不會不管我們的。”
看著面前男人感激涕零的表情，李蕊忍不住一陣噁心。
不管他們？
誰告訴他們，她這麼做的原因是可憐他們啊。
她明明是在贖罪。
贖一個不可能被原諒的罪孽。
就在今天早上，李蕊和院長爆發了一場非常嚴重的爭吵。
這是他們相識二十載第一次吵得這麼厲害，因為以前李蕊總會順著他，但她今天真的看不過去了。
他一再降低出席女孩的年齡下限。
今天他指明的那個女孩，甚至還那麼小，連月經都沒有來。
真的是畜生。
但整個醫務室沒有一個人幫她說話，他們都不敢忤逆這位偉大的院長。
畢竟他在孤兒院是隻手遮天的存在。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院長狠狠甩了李蕊一個耳光，打得她整個人摔在了辦公的桌子上。
她爬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就算知道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但相處的二十年間，他對李蕊一直是百依百順的，他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更別提打她。
那一刻，李蕊覺得自已的整個人生都變得無比荒誕。
她愛上了她的導師。
不管是不是他引誘，她在讀研那年愛上了她的導師。
無法抑制地，沒有回頭地愛上了他。
曾經她無比堅信，不，是在上一刻，她都還在相信著。
他做這些都是為了自已。
他為了自已辭去教授的職位，為了自已隱居到偏僻的郊區，為了自已當了一個無人問津的孤兒院院長。
這都是因為他們的感情不被世人所承認。
李蕊認為是自已害了他。
可她忘記了，曾經她也是生化學術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無數同行對她的未來報以豔羨的目光。
她的未來也被斷送了啊……
如果說那些一切都是為了她的言論是一個開始，那麼後來慢慢相信了他之後的行為，沉溺在他為她編織的愛情泡沫裡，一再忽視自已內心的怒吼。
才是李蕊真正後悔的地方。
她怎麼就變成了一個沒有良知的幫兇呢。
明明一開始是因為喜歡孩子才會建立孤兒院啊……
他說：“蕊蕊，有大人物盯上了我們的孤兒院，想利用孤兒院為他們做事，我，我一把年紀了無所謂，但你不行，他們會殺了你的。”
他說是為了保護她才會做這些事情。
他說不會讓她髒了手，所有的一切他都會處理好。
可是為了避免被發現，那些女孩子的事後藥都是她調製的。
她親手將扼殺生命的藥遞給一個又一個女孩子……
李蕊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想起了自已每一個可笑的選擇。
她的一側臉頰火辣辣地疼，像細長的針，一寸又一寸地扎著她的心口。
可她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像是嘲笑自已無知又噁心的前半生。
“我怎麼就相信了你呢。”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越來越大聲，發瘋一般地捂住自已的心口，仰起臉癲狂地看著周圍所有人。
她的笑讓他們都心虛得慌了神。
院長從她的笑中感受到了對自已的諷刺，一怒之下對周圍醫務室的老師們說道：“李老師心情不好，最近就不要讓她出門了。”
說完後一甩袖子走出了門。
李蕊笑得眼淚糊住了視線，嘴裡無意識地一直說道：“我怎麼就相信了你呢……”
——
廚房爆炸的火勢止住了，孤兒院對外宣稱防範及時，沒有人員受傷……
天使之翼地下室。
“救過來了。”李蕊冷冷地對那人說道。
就算她再有本事，也肯定是比不上外面正規醫院的設施和專業醫生的。
但這裡的人為了掩蓋罪行，硬是冒著風險不送受傷的五個孩子去醫院。
“但他們身上的傷基本是永久性的傷疤了，沒有修復的可能。”
五個床上的人無一例外，面板上佈滿了水泡和紅腫，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焦糊味。
“可惜了，我記得有個男孩還挺會來事的。”院長撇起眉毛，低頭看了看五個昏迷的孩子，輕輕抬手捂住了口鼻。
嘴裡說著可惜的話，眼神卻是毫不在意的冰冷。
實際上他早就已經想不起來究竟是哪一個孩子會來事。
“先養著吧，最近媒體都很關心這件事。”
慶祝會上發生了爆炸火災，本來他以為對孤兒院來說是個壞事。
結果媒體一通胡亂報道，因禍得福，那些外面的蠢人居然開始覺得孤兒院的孩子們更可憐了。
本來就是一件明晃晃的醜聞，他甚至擔心會有專門的調查人員來孤兒院，結果現在社會各界居然都開始憐惜天使之翼的遭遇。
真是可笑啊。
轉頭，他將視線看向李蕊。
“蕊蕊，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只有在沒有旁人的時候，他才會向李蕊低下高貴的頭，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對她表示出看似獨一無二的寵愛。
而這，僅僅是因為，李蕊現在對她還有價值。
李蕊靜靜地看著昔日的戀人，她不知道他有沒有愛過她，可她知道，她情竇初開時真的無法抑制地愛上了他。
那究竟是他變了，還是她從未看透過他呢？
她不知道，她想不通了。
看著躺著的五個孩子，她又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和這些孩子們的生命比起來，她的這點感情算什麼呢。
她曾經一再妥協，安慰自已，不管他做了多少惡事，最起碼他真的讓這麼多孩子衣食無憂了。
可她現在發現自已錯了，這些孩子的人生早就被他們這群人改寫了。
引起爆炸燃燒的源頭是一種化學物質，是她的醫務室裡才有的化學物質。
這場爆炸不是意外。
是人為。
她不知道具體是誰做的，但那根本不重要，因為在這裡，在這座黑暗的煉獄裡，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做這件事。
因為這裡沒有一個人是正常人。
就連那麼小的孩子，本來該是純真可愛的孩子，也會變著花樣地欺負更小的孩子。
因為他們從小看到，他們的老師就是這麼欺負他們的，他們認為這沒有什麼錯。
他們被比自已厲害的人欺辱，然後轉頭又將拳頭對準更軟弱的孩子們。
孤兒院從上到下，早就已經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