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唯有頭頂白熾燈的長廊裡,陳向山把宋汀放下來,摸著鑰匙去夠房間的門把手,被宋汀一個踉蹌撲進懷裡,微弱的氣流噴在喉頸帶來些輕微的癢。

“哥,你知道小學妹學弟們怎麼說你嘛。”宋汀面頰染著紅暈在頸窩裡說話。

“怎麼說。”

陳向山一個用力開啟房間門跟燈光。

“他們說你好瘋,幹活打比賽不要命。”大抵是酒意上頭矇住了意識,他被一個失力躺在床上。

陳向山給他剝掉鞋子,在實木地板上發出“咚”地一聲。

宋汀伸手拉他的袖子,不滿道:“哥,你怎麼不反駁。”

“他們沒說錯啊。”

如果不這樣,那我就什麼都沒有了啊,傻瓜。

他用眼神一點點吻過那張昳麗卻帶著點不知世事純真的臉。

“他們什麼都不懂哥啊,哥是全世界最努力的人,哥值得被全世界所愛。”

“哥,我好愛你啊。”

不諳世事的少年在醉酒的時候傾心訴說著自已的愛意,卻讓陳向山的心底變得很澀,又苦又澀,最後還沁出甜來。

陳向山想起在帶宋汀去見鄭慧的那個早晨。

那個早上他醒的很早,卻一下再也難以入睡,窗外是天色剛剛泛起魚肚白的樣子,正如他高中的時候,天堪堪擦亮在發綠的白色瓷磚去洗漱,窗臺留著上一批房客留下的陳年汙垢。

他在日亦往復的日子裡醒來,背誦著晦澀難懂的文言文註釋,繁雜的公式與理論。他時而在這樣的早晨裡放空自已,在學校、食堂、家裡三點一線,在一片小方天地裡憧憬著自已的未來。

他貧瘠的青春沒有暗戀,明戀,沒有喜歡的人,就像所有普通人那樣,再到後來鄭慧生了病,每個早晨的天空只是暗了一點,沒有什麼不同。

他在日復一日這樣的日子裡,去打工,比賽,工作,鍛鍊,學習。

他上了高中憧憬的學府,好像又沒有什麼不同,他只是換了個方向努力。

陳向山他,依然不懂感情,不懂愛人。

就是這樣貧瘠的自已,也有人義無反顧地闖了進來,帶著點理直氣壯,他揮霍指點說:“你這裡怎麼什麼都沒有啊。”然後給貧瘠的自已澆水,鬆土,他還給自已挖了幾條溝渠。

嘴裡唸叨著這個地方特別適合種玫瑰花,於是他給自已播下了許多種子。每天看著天氣預報,天熱時怕被曬枯萎給自已遮蔭,天冷給自已建棚子保溫。

他每天都蹲在那片不大發芽的土地等啊等,時不時戳那些小嫩芽的鮮亮葉子:“你怎麼還不開花啊!”

然後真的在這樣的碰撞與等待中,這些植苗真的開花了。

那天天氣很好,跟宋汀同住的小區樓下玉蘭樹開花了,零零碎碎花瓣落了一地。

他去了一趟超市,買了家裡缺的清潔用品。

又去了一趟小區樓下公園區,坐在那個湖邊的黑色大石頭上發呆。

他一下子有些想不明白,於是他打電話騷擾徐子皓,徐子皓那時在國外旅遊,那時候他剛準備睡下。

聞見就是暴擊:“徐子皓你談過戀愛沒有。”

徐子皓:“你沒打錯?”

再三確認是本人之後徐子皓都無語了:“你給我打越洋電話就為了說這?”

“你有喜歡的人嗎?”

電話那頭傳來椅子拖動起身的聲音,好一會兒才有聲音:“有啊。”

“你是什麼時候判斷喜歡她的?”

“哈?”徐子皓不耐煩道,“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麼多標準啊。”

頓了好一會兒,螢幕對面傳來徐子皓的低語:“大概,就是多了一個能隨時跳出來煩你的東西存在吧,時不時刺你一下,即使是這樣,你也討厭不起來。”

掛了電話的陳向山久久不語,他回到家洗了昨晚兩個人換下的衣服晾乾,他的襯衫跟宋汀的T恤攪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襯衫是宋汀給自已挑的,T恤是宋汀非要試試自已的批發T恤穿的,他嚷嚷說非得試試看有什麼不同。

好奇怪,他很少願意把自已的東西跟別人混在一起,但因為是宋汀,住在一起時總是拿混的杯子,手機,幼稚鑰匙扣,海綿寶寶與派大星,也是宋汀買的。

他總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點子和心血來潮。

他或許並不討厭,並且沉湎其中,他開啟他的房門在他床邊坐下,撥弄了下他的臉蛋,指腹按壓的柔軟觸感,會再次彈起來。

可愛。

他一下覺得腦子裡沒什麼別的想法,就覺得可愛,像初生的貓,像柔軟的小孩。

腦內關於他的一切遮蔽系統都在這一刻失了效果,沒有警報響起。

那一刻他確定了自已的喜歡。

貧瘠的自已好像不那麼貧瘠了。

農家山莊的214房間裡,陳向山給宋汀餵了解酒藥跟蜂蜜泡水,摸著腦袋的宋汀才悠悠轉醒。

“去洗個澡睡覺。”

酒氣使得宋汀不自主地皺眉,他在箱子裡扒拉了衣服進浴室。

待出來的時候,宋汀才擦著水珠套上睡衣,水滴沿著後頸掉入衣領深處。

陳向山蹙眉:“你怎麼不吹吹出來。”

他叫宋汀坐下,吹風機質量不是很好,發出振動的嗡嗡聲。

骨節分明的指尖挑著柔軟的髮根翻轉,沾溼了一點指腹,宋汀幸福地眯起眼來,覺得腦袋熱烘烘的,掌心的溫度很是溫暖。

“哥,你很有爹感。”

“我像你爹?”

“Nonono,我老爸才不這樣,你這種應該叫人夫感,就像是每天洗手做羹湯待妻子回家的丈夫。”

“是嘛,你們小詞還一套一套的,上回不還說我是家庭主夫?”

“哈哈哈哈哈對。”宋汀笑起來,正好髮尾的最後一點溼潤蒸發在空氣中,他站起來去拿外套裡的手機。

陳向山的視線停留到他寬大褲子邊緣的一點白色:“等等,你帶了內褲?”

“沒有啊。”某人眼神飄忽不自然的捏住褲子邊緣。

“那你穿我的幹嘛?”

“沒有,靠哥,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是變態,我就想試試。”宋汀看著陳向山紅的不行的耳朵忍得咬住了嘴唇。

“你故意的!”

“我沒有哥,他們都說男友襯衫,我就想試試!”

“你就是故意的!”

“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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